
历尽沧桑胡杨林
文/高秀群
“百年都护府,千载胡杨林”,当我在新疆轮南县的胡杨宾馆前看见一排雄壮的红色大字的时候,我的思维仿佛神游到了过去的岁月,历史上,先辈们为了这片广袤而贫瘠并逐渐沙化的土地,不知是怎样的殚精竭虑,甚至不惜以身殉职;当我走向对面的胡杨林的时候,胡杨树还是绿色的,只有少数胡杨的树叶开始泛黄——可见,欣赏胡杨林遍地金黄、流波溢彩的景象只能等以后了,但是,我也被眼前的胡杨和它们所处的环境深深地震撼着:与其说是胡杨林,还不如说是胡杨林留给人类的残篇断简:从脚下到目光所及之处,黄白色的沙漠恣意延伸开去,最终模糊在辽远的天空中,不算太平整的沙地上残留着车轮压过的痕迹和人类杂乱的脚印。在这片令人唇焦心躁、头晕目眩的沙漠上,稀稀疏疏地耸立着些千年不死的胡杨树那些因为干渴而卷叶的树冠,更多的是它们饱经风摧雷击后依然屹立不倒的的残缺不全的枝干。无论它们完整的还是不完整的身躯,都给人以高大威武的形象,这令人想象它们曾经郁郁葱葱、枝繁叶茂地争夺阳光的壮美情形;那些缺枝少叶、形状千奇百怪的胡杨树,令人想象它们曾经顶天立地、遮天蔽日的形象;那些只剩下残枝败叶或者森森白骨的胡杨残骸,令人想象它们曾经饱受的酷热、干旱和不尽的苦难。
那天是9月23日,太阳依旧恣意地展示着它无穷的威力,沙漠依旧缓慢地积聚着它喜欢的热量,白花花的阳光照得人无法睁眼。在这片大漠之上,女儿和同行者的身影已经缩成两个小黑点,为了躲避太阳,我赶紧走向离自己最近的胡杨树,踩着松软的沙滩,黄沙直往鞋子里钻,感觉自己也变成一粒渺小的沙粒,或者一只孤独的蚂蚁,躲在一棵别人看不见的庞然大物下面。女儿他们忽然不声不响地从树的侧面钻了出来,原来他们也在这棵大树下相互拍照——因为太柔软,人踩在黄沙上是没有声音的——这辽远的沙漠,寂寞得像是没有人烟——分明前面就是胡杨宾馆和胡杨公园的入口处。我放眼离自己不远处那些稀稀疏疏、残缺不全的胡杨树林,仿佛穿越到盘古开天辟地后的洪荒岁月,找不到女娲补天时丢弃的一粒顽石,好像自己已经走失在这片莽莽苍苍的原野上。白花花的太阳直接照在沙漠上,沙漠上拉长着每一棵胡杨树的黑色身影——我恍如一个小矮人进入到浩茫的童话世界里,不知道东南西北;或者透过胡杨树残缺不全的肢体,照在它们百年不腐烂的一堆堆残枝断干上——仿佛照在古战场残存的一堆堆白骨上,看不到新生的力量。
“浩浩乎,平沙无垠,夐不见人……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亭长告余曰:“此古战场也,常覆三军……无贵无贱,同为枯骨……”
这里与李华的《吊古战场文》中写战争的环境和战后的情形很相似,不相似的是没有鸟,也没有兽,只有零星的猪毛菜和矮矮的骆驼刺。古老的胡杨,它们是如何在这片大漠上生存的?那些代代守卫这片领土的官兵们,在那年复一年,天天燥热的日子里,他们是如何克服恶劣的气候和人性的弱点而守护在新疆这片辽阔的领土上的?这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曾经是沙漠主宰的胡杨树,经过上千万年的淬炼,居然现在还残留着古战场般的惨烈状况,依旧保持着桀骜不驯的神态和百折不挠的性格,依旧保持着威武不屈、向死而生的刚毅。
“百年都护府,千载胡杨林”啊!这是怎样一个伟大而沉重的话题?
眼之所及之处,所有的胡杨树都高大雄伟,枝干曲折,筋骨暴露。每一棵都 饱经忧患,历经磨难,满目疮痍。胡杨林,究竟有什么作用?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历史灾难和气候的变迁?

回到胡杨宾馆,买了票,我坐上到胡杨公园的观光车,一边观察一路上的胡杨树,一边百度搜索有关胡杨林的知识。
胡杨是第三纪残余的古老树种。是落叶中型天然乔木,高10-20米,树龄可达200年,还有人考察时还发现了上千年树龄的胡杨王,胡杨有这么高的树龄,实在令人惊诧。
胡杨是“变叶杨”。在上千万年的进化过程中,为了适应越来越干燥的、越来越险恶的生存环境,它们把自己做了叶片上的改变,而每一棵胡杨树也在一生中慢慢改变着叶子的形状,它们生长在幼胡杨林嫩枝上的叶片狭长如柳,大树老枝条上的叶却圆润如杨,叶子边缘还有很多缺口,有点像枫叶, 又称为“变叶杨” “异叶杨”。难怪我们在公路旁午餐时看见的那棵胡杨树是圆形的叶子,刚才我在胡杨林里拍照时还怀疑我们当时认错了树种呢。
胡杨树是“英雄树”。它常生长在沙漠中,喜光,耐旱、耐盐碱、抗风沙,有很强的生命力,它可以在沙漠里顽强地生存。有言:“胡杨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烂”,如果要把胡杨树的年龄比作人类,那么现在的胡杨树几乎都到了花甲之年或者耄耋之年——它们已经垂垂老矣,可是,一路上,很少看见新生的胡杨树,是太过于干旱?还是沙漠温度太高?现在的气候,已经不适合胡杨生长了。有人研究发现:现在的胡杨树,已经活不到100年了,它们还没有长大就死亡了。
胡杨树已经成了“植物活化石”。在胡杨公园里,我看见越来越多的胡杨树,有的地方稍微密一些,可惜都没有蓬蓬勃勃的景象。有的地方更稀少,稀少得只有残留的枯枝;有的地方只有胡杨死亡后留下的土堆,管理人员用红柳和梭梭取代了它们。在后来几天的日子里,我们由轮南经过特克拉马干沙漠公路,才知道浩浩沙漠和茫茫戈壁中,胡杨是唯一可以长高的树,可是,这唯一可以长高的树却越来越少,有的地方甚至绝迹了。如今,它已经成了一种珍稀濒危的植物,成了“植物活化石”。
胡杨树耐碱,可以改良土壤。它能生长在高度盐渍化的土壤上,全身都能吸收水分和很多的盐分,当体内盐分积累过多时,它便从树干的节疤和裂口处将多余的盐分(主要是小苏打)自动排出去,这些盐分可以用来食用和做工业原料。一棵成年大树每年能排出数十千克地盐碱,胡杨是“土壤改良功臣”。
胡杨林有改善荒漠生态方面的作用。它“阻挡和减缓了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北移,保护了河岸,减少了土壤的侵蚀和流失,稳定了河床,防了风,固了沙、调节了气候,保障了绿洲农业生产和居民安定生活”。
胡杨喜欢沙质土壤,喜欢水,“沙漠河流流向哪里,胡杨就跟随到哪里;而沙漠河流的变迁又相当频繁,于是,胡杨在沙漠中处处留下了曾驻足的痕迹。”以前的胡杨树是很多的,它们曾经广泛分布于中国西部的温带暖温带地区。直到清代,仍“胡桐(即胡杨)遍野,而成深林”。但从20世纪的50年代中期至70年代中期,由于不合理的人工砍伐和降雨量的减少,塔里木盆地胡杨林面积锐减。特别是塔里木河下游,胡杨林锐减70%。可是如今,“除了柴达木盆地、河西走廊、内蒙古阿拉善一些流入沙漠的河流两岸还可见到少量的胡杨外,现在幸存下来的树林中,衰退林占了相当部分。”塔河中游地区沙漠化一直处于扩展状况,下游是沙漠化最严重的地段,新沙丘不断形成,胡杨林正在面临消失危险。
除了以上这些,胡杨树居然还有医药价值和其他工业价值。胡杨,的确是沙漠中的宝贝啊。

可惜,现在的胡杨林越来越少、越来越残缺不全了。
目前,“全国胡杨林面积的90%以上都在新疆,其中的90%又集中在新疆南部的塔里木盆地。这片胡杨林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北缘,总面积达将近2万亩”;而原始胡杨林公园(即轮台胡杨林公园)又是整个塔里木河流原始胡杨林最集中的地区——也“是世界上最古老、面积最大、保存最完整、最原始的胡杨林保护区”,总面积100平方公里,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东北边缘的塔里木河中游的水位最低区域,“这里的胡杨树集中连片,而且密度相对较高”。我们坐在车上走马观花,发现里面的胡杨树也并不密集,只是比园区外所见的多一点罢了。
与我在园区外边看见的不同之一是:园区内的胡杨树树身上长了许许多多的丫枝和侧根,它们密密麻麻的地、极细极密地缠绕在老树周围,像印度老人的长须,像吉普赛马的长毛,像阿富汗猎犬凌乱的长发——我想:与其说这些丫枝和侧根用来吸收水分和过滤盐分,还不如说用来冬天保温吧?
与我在园区外边看见的不同之二是:园区的胡杨林里有一条河流已经被人拦截过,有一段还被人工挖宽了。河里的水越来越少,下面是一段积水一段干涸的河道,被人工挖宽的一段用于行驶游船,这段也不过只有一条小河的宽度;而且几乎是死水,绿色中带着浑浊,哪里有照片中清波荡漾的情景?两旁的树叶子刚刚开始泛黄——这些就是最幸运的胡杨树了,因为它们生长在沙漠里最好的地方——有水的地方,但这里的胡杨林并不是真正的密集,而是相对密集,这就是世界上面积最大、保存最完整、原始胡杨树最集中最连接、密度相对较高的天然胡杨林保护区?现在,我开始理解胡杨已经成了一种珍稀濒危植物、成了“植物活化石”的真正含义了。看来,寻找密集的胡杨树,我只好这个希望寄托在内蒙古了。
公园里的胡杨树,有的栖身在粉红的红柳密密的花穗儿中,金鸡独立般露出苍老的身子;有的独自盘虬在漫漫黄沙里,残姿尽现;有的挨挨挤挤地站立着,互相依凭;有的疏疏落落地散开来,高低相望;有的潜藏在别的大树冠下,躲风乘凉;有的高高耸立在同伴中,昂首向天;有的排成一列,临河照水;有的相互靠拢着,头上顶着被西北风掠得桀骜不驯的乱发;有的早已干成“木乃伊”,却从同类的一簇簇绿叶中探出干尸般的躯干……
不论它们摆出什么姿态,但都有共同之处:它们的身上,要么留着一枝或几枝枯枝,极细极密的细枝密密麻麻地交缠着,要么满身裹着“蓑衣”,毛绒绒地披拂着,粗犷与柔美的相衬;它们的身体和衣裙无论怎样变化多姿,但手臂和头颅都向同一个方向扭转着,像大舞台上开国庆典的舞蹈一般庄严雄壮,令人振奋。
在胡杨公园里,我和女儿爬上了木制的5层高塔,骋目四望:可能由于视线的的原因,眼下的胡杨林看不见将要消失的迹象,除了近处的有些地方露出沙漠和地上小火车铁轨的痕迹外,它们依旧万木争荣、绿树成荫地覆盖着;它们依旧持之以恒、 锲而不舍地生长着。它们依旧一如既往、生机勃勃地守护着四周的土地,它们依旧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地锁住漫漫黄沙,它们依旧坚韧顽强地守护着新疆这片多灾多难、却永怀希望的土地——这些幸存者们,不遗余力地向天边延伸着,延伸着,在视野的尽头,形成一条条标直的线段。

千年不死的胡杨啊,“它们‘穿越了宇宙洪荒,凝练了天地玄黄’,自始至终见证了中国西北干旱区走向荒漠化的过程,仍然是沙漠这个“死亡之海”的生存之魂和历史之魂”。
在我后来由轮南县的胡杨宾馆出发,从轮南县到且末县,一路的沙漠公路,前段两旁或多或少胡杨树,后来或有或无,逐渐只能看见它们的残枝或者断桩,沙漠公路两旁完全用旱柳、侧柏、光棍草等防风固沙,只见两旁披满尘沙的矮矮小树,完全没有了胡杨树高大的身影,汽车驶过之处,细沙不停地翻卷成游蛇的形状,又不停地消失在两旁的小树和浅草中,随着汽车的远去,胡杨,也渐渐在我心中成为历史记忆。
胡杨林的现状,除了让我震撼,更有说不出的沉重。胡杨林的历史变迁,让我想起我们的民族英雄,他们从血雨腥风中走来,临危受命,赴汤蹈火,却视死如归;让我想起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从茹毛饮血、积贫积弱中走来,屡遇天灾人祸,身经白难,却愈挫愈勇;让我想起我们中华民族,从华夏的历史烟云中走来,任人宰割,备受欺凌,却依然顶天立地;让我想起我们中国人,就像胡杨树一样,经过漫长的岁月,在世界的每一个地方生根发芽,受尽磨难,却坚强成长。我们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和聪颖的大脑创造了颇为丰富的物质文明和极为灿烂的精神文明,却被有些人由于自己的懒惰、凭借自己的霸权不劳而获地收割和掠夺着成果;我们不仅被收割着被掠夺着,我们的历史价值和现实价值不但不被他们承认,我们还被一些狂妄之徒污蔑为“劣等民族”,甚至自以为是地想取而代之;当我们强大了,又被“吃人”的魔鬼们认为送少了生活物资和金银财宝而不满,还以为我们由于发展而动了本该属于他们的奶酪被看成他们的“威胁”,他们叫嚣着、狂舞着、挑衅着,巴不得置之死地而后快;但是,我们就像胡杨树一样,成长了,壮大了,硬气了!
“百年都护府,千载胡杨林”,它们承载着历史的沉淀,民族的精神和奔向富裕、奔向强大的勇气、能力和毅力!
走过胡杨存在的地方,回顾过去的岁月,我自豪,我坚定,我振奋!
胡杨“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烂”,这就是中国人、中国这个国家、中华这个民族的历史之魂、生存之魂和崛起之魂!
现在,虽然胡杨树在减少,但那主要是因为气候引起的。现在,地球上的雨水重新周期性地北移,珍稀的胡杨树又会重新成云成海;干涸的沙漠又将成为绿地,大西北将重新成为国库粮仓。我们的国力、文化和政治等方面的气候正在成熟,我们不但不会倒下,反而会更加稳重,更加强健,更加坚实地立足于世界民族之林!
2021年10月22日于缥缈阁

【作者简介】
高秀群,女,笔名红色翎羽,四川邛崃人。汉语言文学专科生。 “四川省毛泽东诗词研究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以写诗词和散文为主,体裁涉及赋、小说、评论、舞台剧。已经出版散文集《春色无边》,和《红色翎羽文集·诗词卷》、《红色翎羽文集·新诗卷》。与成都东坡诗苑10女子合出《景苏女子词集》(其中出版词100首)。有许多诗词、散文和少数小说在报刊书籍和论坛上发表。
作者的写作风格是:
1.写现实,诉真情。
2.以诗入文,文中带诗。
3.融入社会,文以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