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天

夏天

越来越绿了

一切显示出向上的生命。

好像从不曾存在

死亡。让我忘记

当我途径姐姐住过的房子。

如马拉松运动员

只有孤寂的影子伴着他的漫长。

残酷的事实是：

外表柔弱的蜗牛一点点吞吃蚯蚓。

刚出生的婴儿

像老人一样皱巴的皮肤在时间里

一点点展开

从四月的青稞到六月的金黄。

▎毛毛熊

早年时光的美好

同样让我们无力承受

毛毛熊

胜过语言的表白。

像鱼儿一样保持永远的新鲜

的遗忘。

赛尚用一生画现实的苹果的凸面

的凹面。

如摩西带领自由的奴隶

徒步穿越大海。

我曾说过：“写诗是孤独者的自溢”

而不是江湖

充满凶险的鲨鱼

纷纷把旗帜插入语言半个的脑丘。

▎菜园所写

“你只会往前冲，不像他们

绕圈子”，她对我嚷嚷。

哪怎么办呢？我望着雨水中

一个疯子在指挥交通。

世界安然无恙。针对钓鱼台冲突

写过<奇鸟行状录>的春上春树撰文：

不应妨碍文化交流。

（开过来的坦克，会毁了一座羽毛搭就的桥梁。）

春虫懵懂，秋意已凉。

在菜园，我把邻居种的刺玫

砍掉。爬过来的枝条，虽然花好。

▎外星时代

诗是一门

地形学。我要寻找

新的语言。在芭比星球

它有蛋白质一样纯粹的女孩

我与她在水床一样软软的表面做爱。

她的族人开始追杀

像布在两个瓜架之间的蜘蛛网

等待我们

她跳舞一样，把我带往别处

像一百多年前的科幻电影<发条橙>

生下的孩子叫实验人

在树丛中皮肤突然变绿，闪闪发光。

像梦一样穿越另一个星球

活着是不断的回忆

过去的一首歌

在头脑里像唱盘一样不断回放——

是否真的遇到她。

我躺在拖拉机后面的草垛上

仰望浩渺的星空。

▎等雨时所写

佛言：在一切足迹中，大象的足迹最为尊贵。

你写诗的语气太急促

放慢一些。

是什么，在逼迫你？

快下班了，十二点

雨突然大起来。这样回去会湿透。

我给家里打个电话，晚一会。

望着窗外的雨丝

读到朵渔的访谈——

“其实你的人生是被设计的”

想到这，心情很糟糕

像藏在夏天草丛里的蟋蟀，被秋天

赶到大楼的走廊。

人们都习惯于顺从身体。

很多罗马尼亚男人走路时搔自己的阴囊

将一些用于性交的词汇挂在嘴上。

杨黎在废话诗里讲

不要比喻，直接说。

比如：一个终日抱着电视赖在床上的人

直译过来——沙发。土豆。

很多事情，其实很简单：

楼上有人打鼾

夜不能寐，怎么办？

你也打鼾。

▎很多事

很多事

过一段时间

才显出意义。

读过去写的诗

感觉像另外一个人

替我生活。

在大学四年

翻越围墙到哈医大看电影

或在图书馆读小说。

现在，我并不后悔

一个人的夏天

守着一堆西瓜。

把吃剩的瓜皮直接扣在头上

想像自己是钢铁战士

暂时居住在地球。

▎夏日随想

1

我家的公鸡

每天早晨跳到树上

“喔喔喔”快乐地叫

从不担心第二天招待客人

被宰杀。

一个作家写道

看你忧心忡忡的样子

你是如何理解

公鸡在背后追逐母鸡。

2

我喜欢一个人

在阳台看楼下断尾巴的狗

对面马路上的车辆和电线上列队的麻雀。

一个老妇人抱着一个被子晒一会拿进去

又抱出另一个被子

爬山虎爬满了整个墙壁

绕过玻璃。

3

诗人赞美月亮

在外乡人眼里总是美的。

但我憎恨她

如井盖

让我不小心掉进。　　

4

写作的人大多喜欢抽烟

吐着烟圈

想着远处的云变成雨。

我留着胡子

像鲁迅不愿剃掉。

5

带儿子到海洋博物馆

有鲨鱼、企鹅和虎鲸

在水里游过来游过去

怎么都不像动物。

管理员说，是人扮演的。

怎么是人呢？

“用人便宜，动物贵啊！”　

6

写诗要有历史感

你需要做的只是像蜘蛛一样

等待飞虫的到来。

但卡尔维诺说，不如我们玩纸牌。

春上春树说，我们不如做梦

在梦里

身体直着飞或侧卧着飞。

7

她躺在床上

不想上班。

做人真累啊！

不如做只小猫有柔软的爪子

或树上的小鸟。

我说，那有被抓的危险。

“那就干脆做个泡泡吧！

澎一声，消失在空中

让你抓不着。”

8

贝贝说，他好孤独，一个人饮酒。

我也孤独，在办公室。

两个孤独的人能做什么

像两只钢球碰在一起又弹开。

9

我心烦的时候

在文件的背面胡乱地划

画什么

什么也不像，只有色彩是真的。

我想一个好的诗人

就是人们还记得你写的几句诗。

▎敏感的动物

刀尖上的旅行

有滋有味。

写作的敌意

来自集体的狂欢。

突然停电。电脑死机。

格式化C盘

过去堆满的记录归于零。

蝴蝶派与斧头帮

荆芥拌黄瓜。

冲鼻的气息直达脑门

雨丝闪着电锯的声音。

憩园说，诗人是敏感的动物。

我哥家的猫不捉老鼠

上树扑鸟。

▎哑 铃

我从注射室窗口，看到她

举着哑铃

粉红的一对

像长着翅膀，轻飘飘的。

尽然没有刺青时代我那一对黑色哑铃的沉重。

▎鸵鸟的世界

坐在平底船上

湖面很静

你举着空酒瓶大喊：

“空虚多好！”

湖底是暂时沉寂的活火山。

废弃的发条

呈现出顽强的非直线性。

山中没有了隐居的僧侣。

河里漂着白色的垃圾。

她摘下墨镜

朝你大笑

那个火车上蜜月旅行的女子

突然纵身跳下。

多像乏味的汽水

黑狗对着镜子狂吠不止。

▎幻 想

男人都好色，尤其诗人。

谈起诗来

就像说到北方女子

一件件脱

露出身体的妙处。

你说，狗屁的幻想。

他在油腻腻的菜单上画画。

多可惜！

为什么不在干净的画布上。

一点也不

浪费。我用它搽屁股。

▎兔子国的极乐世界

兔子梦到死去的兔爸爸

说到死后的情形：

我们都飘了起来

像充气娃娃，很轻

可以折叠起来，比盒子还小。

接待我们的是兔上帝

判我们升天堂，大灰狼入地狱。

那你见到爷爷了吗？

没有。我们在第一层。

他们在第二层。像集成电路板

画上去的，细如发丝。

更高一层，就不清楚了。

据说，活在游戏里。

在上帝设计的电脑程序中

有不同的升级版。

▎抓 起

这会没有人

铁三角静静穿透圆

我抓起一把雪

塞在嘴里

▎无话可说

我没有超现实主义

在我家楼下住着卖鸡的

那天下着小雨

在门口送女儿上学

微笑后转身就杀鸡。

他说，我们活在不同空间

越来越多的时间

无话可说。

▎最后你发现 

老丁说，他愤怒时就在画布上涂上几笔

没想到要表达什么

当你失眠时

你就像被猎人追赶的兔子

发现你要逃跑的几个洞口

都被堵上

只剩下了绝望。

只剩下了黑暗

过了一段时间，画面不断增加

日子不断积累

最后，你发现你已经完成了作品。

▎忏 悔

人们每天到教堂忏悔室

忏悔

神父在隔板后面听着各种各样的罪过。

有一天，他觉得整个身体都被灌满

心烦意乱地来到动物园

看见黑猩猩像罗丹的雕像

思想者那样静默。

他把它带回

代替他去听众信徒的忏悔。

▎解 决

晚上，我陪母亲看电视

她老人家就唠叨：

好好的，打什么。

她没读过书

对叔本华<意志与表象的世界>一无所知

不知道意志这东西很厉害

叫睡莲的外来物种

看上去很温顺

在短短的一个月就霸占了整个水面

消灭了其他植物。

我想起<围城>里的一句话：

要是女人执掌联合国事务

遇到问题，解决不了

无非拽拽长头发，手指在脸上挖几道印子。

大不了，送一盘饺子完事

世界就美好了。

▎酒后写得一首诗

办公室里的碧萝

从桌面垂下，爬到地板

外出十多天

没人管，她依然绿着。

朋友打来电话

约我吃饭

回家晚了，妻子不理我。

说我贱

明知喝了难受，还要喝。

我抱着枕头睡觉

好像主人离开驾驶室后的汽车

精神的机械现象

什么什么的陀螺

旋转时做梦，倒下去醒着。

解释我

一次次，把闯入室内的蛐蛐，有手捉住

从阳台扔出（他有一对翅膀，他们是音乐家。）

后来，我烦了

直接用脚踩。

第二天，我忘了她还说些什么

弄得胃很难受

连一点写的欲望都没有。

▎逼 近

红色野兽最终逼近

她越来越轻

身体像气球离我越来越远。

这时，谈论诗歌

多么奢侈！    

蚯蚓吃掉腐殖中的名词。

落叶让树木露出冷酷的干条。  

你寻找扎加耶夫斯基

瞬间的历史

曙光太多，孤独者得不到孤独。

现实中写诗的我 

找不到未曾使用的断片  

表达——

世界，是一张床。不可否认。

摄影作品充满和谐平衡之感

富感染力

摄影师 Herbert Li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