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说-消失的棉花地
文║杜爱英
哥哥的大儿子结婚,豆豆回乡做客。
宴席上,一些人的面孔有点熟悉,却更多的是陌生。
“豆豆,还记得我不?”一双大眼探到了豆豆的脸前。
“你是桃红吧!”豆豆从浓郁的洪湖口音里认出眼前的“大眼”是儿时的玩伴桃红。
桃红从口袋里摸出几粒菇娘,“喏,菇娘甜了。”
豆豆举着菇娘,让阳光透过滚圆的黄橙橙的浆液,浆液里的菇娘籽粒粒可数,那琥珀般的透亮还是那么令她着迷。
是村北那片棉花地里的?
那里早已不种棉花了。那棉花难伺候,又不赚钱,改种甜玉米了。玉米人吃,玉米杆、玉米叶喂龙虾。
豆豆,喝点红酒。你在城里工作忙,难得回乡。
几个来回的敬酒、喝酒,豆豆的举止温和了许多。
阳光下,桃红鬓角斜刺的几根白发挑痛了豆豆的双眸。
桃红,那天在棉花地,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没看见什么。桃红的两个酒窝里盛满了笑意。
豆豆举着红葡萄酒,和桃红碰了碰,“祭奠我们消失的那片棉花地!”
那天中午,太阳到处射着火箭。豆豆、桃红、梳子在棉花地里潜行。繁茂的棉株下有阴凉,还有缠绕在棉株上的苦瓜藤。苦瓜藤上缀着大大小小、黄黄绿绿的苦瓜。田沟里有挺立的菇娘,一个个黄的、绿的灯笼挂在植株上。
豆豆、桃红、梳子脖子上挂着空空荡荡的布书包,匍匐在棉花地里,寻找着成熟的苦瓜和菇娘,不时把乒乓球大小的苦瓜在裤腿上胡乱地蹭蹭,急忙地塞进嘴里,那溢溢的汁水就甜蜜了整个夏季。
“哥,你趴在这里干吗?”豆豆腾地站直了身子。
“哪个兔崽子藏在棉花地里?”对面西瓜地里传来浓重的河南口音,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双手叉着腰对着棉花地咆哮。
“趴下!我们几个蹲守了大半天了,只等河南人的茅屋顶冒炊烟就行动呢。”哥哥气急败坏地嘀咕。
喵……喵……喵……
毗邻西瓜地的棉株下传来几声猫叫,豆豆趴在棉株下,双眼正艰难地搜寻着“猫”的踪影时,哥哥的身影已不见了。
哥哥成天不着家,不是在沟渠里捉鱼,就是和他那几个伙伴在打谷场捕麻雀。还偷偷地把烤熟的麻雀塞给青年突击队的姐吃。今天竟然想偷生产队里的西瓜吃。真是秃子打伞——无法无天了。
豆豆、桃红,快来呀!这儿有几棵菜瓜藤,好大的菜瓜呀!梳子的紧急呼叫紧贴着地面传来。
三个小脑袋挤在一起,眼睛死死盯着一个个碧绿的菜瓜。
这一定是大人们故意种在这里的,不能动!豆豆制止着梳子的正扒拉着的小手,嘴角却流着哈喇子。
桃红指着一个胖娃娃似的菜瓜说,“我们就吃它吧,就一个。”
梳子狠狠地点了点头,忙递给桃红一个大土疙瘩,“用它砸,咱们分着吃。”
“豆豆,回家吃饭啰!”豆豆正打着饱嗝的时候,村口传来妈妈焦急的呼喊声,“这疯丫头,又死到哪儿去了。”
我们回家吧,今天摘的苦瓜菇娘够弟弟妹妹们解馋的。豆豆看了看桃红和梳子袋子里满满的收获说。
棉花地里掀起了三道起伏的“波浪”,却不见豆豆、桃红、梳子的影儿。
“呀!”桃红一个惊叫,腾地从棉花丛里蹿起,像见着鬼似地,直着身子向棉花尽头奔去。
豆豆迅疾地直起腰,见桃红身后几棵棉株正剧烈地晃动着,很快,棉株又恢复了宁静。豆豆站在棉花地里,呆想着那几株棉花树下会不会藏着两头长着獠牙的野猪。
一阵凉风从背后袭来,棉花地涌起了一片绿浪,哗啦啦的“海浪”包围着豆豆。“妈呀!”豆豆惊叫着向村庄狂奔而去,身后紧跟着失魂落魄的梳子。
到了村口,豆豆问梳子,你跑什么呀?
因为你在跑呀!
你又为什么跑呀?梳子鼓着双眼问道。
因为桃红在跑呀!
“桃红,那天在棉花地里,你究竟看到了什么?是不是长着獠牙的两头野猪?”
“我什么也没看见。”桃红的两个酒窝里仍盛满着笑意。
梳子去哪儿了?
你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梳子去了她叔叔的砖厂打工,和一个河南的小伙子跑了。听她叔叔说,在河南,梳子生下了儿子,一家三口,日子过得挺艰难的。梳子结婚后,从未回来过。
豆豆举着玫瑰红的葡萄酒和桃红碰了碰,“敬我们走散的梳子,无论她在何方,都要平平安安的!”


作者简介:杜爱英,湖北咸宁作协会员,赤壁市作协会员,赤壁实验中学语文高级教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