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篇小说 -青春段落
辛金 著

第四章 寻生路 雨夜高墙走虎佳
不低头 道年心狠害白家
汪虎佳被女儿叫来的“红卫兵”连拖带拉弄到造反司令部,吊在房梁上不给吃喝。一个小头目喝令要狠狠地打汪虎佳,汪虎佳有气无力地喊道:
“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快把我放下来!你们的汪副司令是我的亲闺女,让你们带我来这里,那也是她一时的气话。”
小头目听他这么说,先是愣了愣,然后说道:
“你是汪副司令的亲老子?”
汪虎佳仰起头,白了小头目一眼。“看你说的,这还能有假,亲爹哪有冒充的呢!”
“你知道吗?我们的汪副司令已经与她的亲老子断绝关系了,这事还写成大字报粘在大街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还拿你女儿唬我们。我给你说吧,没有用,就是你亲女儿让我们打你的。同志们,别听他胡说,给我狠狠地往死里打这个不老实的黑帮分子,打他个灵魂出窍,打他个皮开肉绽!”他说着就要抡起皮带抽打。
“慢着,等我把话说完,如果你们还坚持要打我,那我毫无怨言,任凭你们处置。”
小头目见他蓬头垢面,一条腿也残了,觉得有些可怜,就动了恻隐之心,极不耐烦地说:“有啥话你快说,我们当差的也不容易,不听头儿的,我们哥几个也要遭殃。”
“虽说我女儿已经声明和我断绝父女情,可你没想想,父女关系,在天底下那是啥关系?哪能一句话,一份声明,一张大字报就彻底断干净了?比如你老子说不认你这个儿子了,你咋办?他说不认就不认你了,你会答应吗?你就不再孝敬父母了吗!再说了,无论怎样,谁也改变不了你是他儿子,他是你老子这个事实。所以说我女儿说要你们打我,那是她在赌气。等她气消了,心平了,还是俺闺女给我亲,你信不信?倘若今天你们听她的打了我,以后我和女儿和好了,女儿后悔了,岂不怨你们!”
小头目被他说动了心,仔细想想,觉得他说得在理。再说这世上那有不认生身父母,不报养育之恩的人呢!俗话说,乌鸦反哺,羊羔跪乳!连它们还懂报母恩呢!何况人呢,世上谁不孝顺父母,谁不亲爹娘啊!难道说这世上还能有不愿认生身父母,不愿孝敬父母的人吗?人在世上最亲的人是谁?当然是亲爹娘啊!一个人连亲爹娘都不愿认了,都不孝顺了,那谁还敢和这样的人做朋友,我看这人没一点人情味儿,连畜生不如!小头目正在思忖,只见汪卫东从外面进来了。
汪卫东见她父亲被吊在那里,几个“红卫兵”站在脚地上直发愣,她就来了气。她喝令使劲打这个“死不改悔的走资派”,打烂这个反党“黑帮分子”的狗头,把他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汪虎佳见女儿一脸怒气,喊叫着要打他。此刻,他的心上像似插上了把尖刀,撕心裂肺的疼。女儿的所作所为伤透了他的心,自己的亲生女儿啊,舍不得打,舍不得骂,舍不得怨,舍不得恨,是割舍不下父女之情啊!他想起了早早死去的老伴,想起了女儿初来他身边的日子,女儿乖巧听话,父女相依为命,日子甜蜜幸福。可如今,他失去了女儿的爱不说,还弄得父女成仇…想着想着到了最伤心处,不觉两行热泪滾落在地上。女儿的绝情,使绝望了。他不再说话,紧闭双眼,任凭女儿……
小头目被汪虎佳的一番话给赤化了,心里还在良心与情感中纠结,悻悻的没有精神。王卫东要他对眼前这位慈善和蔼的老人下手,他不忍心。
“汪副司令,你不要怪我们不听你的命令,他可是你的亲生父亲啊!如果我们打了副司令的老子,我们觉得从良心上对不起副司令,对不起老人。如果我们听你的,打了这位老人家,那我们就造下了孽,会遭天谴的,会被雷劈的。再说了,他已经伤得不轻了,我们实在是不忍心下手了,不能再雪上加霜往老人的伤口上撒盐了。”
听了小头目的一番话,王卫东脸色苍白,竭斯底里地吼道:“胡扯!我没有他这样的老子,他也不是我的老子!我的亲老爸是贫农,他正在农村种地哩,你们不要听他胡说,快给我使劲打这个老东西。”
小头目与其他几个人相互望了望,可谁也没动手。王卫东见她的命令不灵了,怒不可遏,竟然一把夺过皮带,使劲向她亲老爸身上抽去。
汪卫东抽打父亲用尽了吃奶的气力。一阵猛抽,皮带落在汪虎佳身上,却疼在汪虎佳的心上。随着女儿高举的皮带落下,他浑身发颤,心在滴血,他彻底绝望了。
一旁的小头目见女儿抽打亲生父亲,而且还是那么认真,那么用力,那么不留情面的实实在在地打,昔日他对王卫东的好感荡然无存。心想,你不认他也就算了,何必还要赶尽杀绝,六亲不认弑父呢!这也忒狠毒了吧!

白帆已被李忠河折磨得遍体鳞伤,还不给医治,六天六夜不给饭吃,不给水喝,不让睡觉,反复折磨他。眼见白帆精神恍惚,奄奄一息,生命垂危。李忠河怕闹出人命不好收拾,这才下令让家属来领人。
郭英和小川见日夜思念牵挂的亲人成了这样子,母女俩抱住白帆嚎啕大哭。一旁的李忠河恶狠狠地呵斥,催促说,趁我还没改变主意,赶快把人拉走。
母女俩强忍住眼泪,忍住悲愤,把白帆抬上架子车,白小川拉着父亲回家。回到家里,邻居闻讯赶来,大家一起帮忙把白帆抬到炕上躺好。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痛骂一阵那些坏了良心的东西,又说些关心安慰的话,就陆续去了。郭英见丈夫出气多回气少,急得眼泪汪汪的,没了主意。一旁的白小川和大山哭喊着,一家人乱作一团。
白帆幸亏有郭英悉心照料,又有昔日的老战友时常来关心看望,还有热心战友提议为白家凑些钱粮,才把白帆送往医院救治。
县医院也被夺权了,医生和护士大都被扣上资产阶级的学术权威或“黑帮分子”的帽子批斗,靠边站了,救死扶伤白衣天使的岗位已被卫校的一帮激进学生占领了。这些医术上啥也不懂的激进分子,听说白帆是死不改悔的“走资派”,就不肯给医治。郭英苦苦哀求,好话说了一大车,激进分子是铁了心不给用药。母女无奈,只好把白帆拉回家静养。后来,还是多亏了老战友为白帆请来位祖传老中医,偷偷地为白帆瞧伤。战友们又凑钱托老中医给搞来一支东北老人参,郭英到乡下买只老母鸡,人参炖老母鸡为白帆调理,白帆这才慢慢地恢复了元气,好转过来。
郭英娇俏纤弱,骨子里透着中华民族女性温柔善良贤惠的美德。她嫉恶如仇,不畏强权。“造反派”对丈夫的种种不公平,打骂体罚,人身攻击等,她心中不忿,决心要写信向党中央,向毛主席反映当地的情况,请求制止那些人的不法行为,为丈夫讨回公道。
汪卫东让“红卫兵”带走了父亲后,她草草扒了几口饭,第六根神经感觉,担心会有什么大事情发生,她急忙赶到司令部。她是担心父亲会胡说八道,怕传出去大家会信以为真,使她丢了乌纱帽。果不然,见父亲正向喽啰们吐实情,寻同情,激起他们的不满,动摇他们的意志。她盛怒之下夺过皮带亲自抽打生身父亲。她边打边在心里暗暗琢磨,如何才能彻底解决与父亲的问题呢?无论如何不能再叫他到处胡说了。她想到一个地方,下狠心要把父亲送到“十去九不回”的劳改队。倘若她这样做了,那可是要比声明断绝父女关系还要绝情,还要狠毒得多。
她认为父亲只有到了那里才能管住父亲的嘴巴不再胡说。退一步说,如果他到了那里再胡说八道,那里也没人肯信他的。此刻,她自私自利的一面达到了顶峰,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心里霉暗,邪恶就趁虚而入化着魔鬼钻进她的心里,控制她的理念和行动。如不及时醒悟,魔鬼会带她滑入深渊……
司道年为了保护拼杀得来的成果,为了压制在运动中可能出现的反抗,保证政权长期掌握在他的手里,他对走资派中的异己分子,死不改悔的顽固分子,格斗勿论,格关勿论,批斗关押,绝不手软。他私设劳改队,私设公堂,拷打无辜,迫害老干部。他把城郊一废弃的砖瓦场改做劳改队,高高的窑顶部改成炮楼,架上机枪,探照灯,日夜监视关押人员的活动。被关押的人员,不仅剥夺了他们的人身自由,而且还遭到打手的种种虐待。一旦谁被送到那里很难熬过无休止的折磨,最后能活着出来的寥寥无几。所以,人称那地方是十去九不回的魔窟。
汪卫东令小头目送她父亲去劳改队。小头目刚才亲眼目睹了她对亲老子的一番“表演”,心想,这样的女儿未免也太狠心了。就算他不是你的父亲,是一个陌生人,也不至于往死里整啊!把人弄到那十去九不回的魔窟里,这是借刀杀人哩!小头目在心里开始怀疑汪老头到底是不是她的亲爹!小头目在心里很是瞧不起眼前这个叱咤风云的,不可一世的臭女人母夜叉。
小头目小心翼翼地把汪虎佳从梁头上放下来,解开绳子让他坐在椅子上,又端来一碗开水,慢慢地喂汪虎佳些水……小头目见一个“红卫兵”手里正拿着个馍在啃,走过去说:
“对不起,同志,把馍先借给我急用,等会儿俺还你。”小头目接过馍,一块块喂进汪虎佳的嘴里。
一旁的汪卫东见小头目一连串的惊人举措,惊得她张大嘴巴,瞪大了双眼,结结巴巴地喝斥道:
“你你想干什么,想造造反吗?”
小头目一边喂虎佳吃馍,一边慢吞吞地说:
“我不想反抗谁。他是不是你亲老子我不管。可你要知道走资派也是人!是人,就该有生存的权力,他可是五六天没吃东西了。”
小头目的叛逆行为,使一贯霸道的汪卫东,惊讶过后恼羞成怒了。她像只母老虎似的,冲到小头目跟前,一把夺过馍摔在地上,搭脚踩捻粉碎,又抬手给小头目一记耳光。
“他是我们的敌人,同情他就是同情反革命!你要是还想活的话,就赶快把他给我送走。”
小头目面对母夜叉的吼叫,什么话也不再说,怏怏地押着汪虎佳去了。
一九二七年暮秋,一个婴儿呱呱落地。郭家大院张灯结彩,鞭炮齐鸣,老爷太太,丫鬟佣人个个脸上堆满了喜庆的笑容。来道喜的亲戚朋友,绅士官宦,接踵不断。郭老爷很是喜爱这个眉清目秀,玲珑俊俏的小女儿,认为这是上天对他多年来积德行善的恩赐。女儿满月那天,郭老爷大摆酒宴,宴请亲朋好友。宴间郭老爷请高人掐算了女儿的生辰八字,为女儿起名为郭英。
郭英出生在豫东历史名人李香君的故乡一个大地主加官宦家庭里。父亲郭大成在当地是有名的绅士。郭家有庄园两座,土地千顷,佣人、佃户三百口之众。郭大成还担任着民国政府该专区的教育局长。郭大成居官清廉,具有忧国忧民的思想抱负。他认为中国不强大,人民不富裕,受尽西方列强的侵略欺辱的症结是教育落后,人民大众没觉醒……他立志要使华夏强大,人民富裕,不在受外国鬼子的欺辱,决心从更观念,固根本做起,走教育兴国,教育救民之路。他奔走演讲,宣传主张,争得更多人士的理解与支持。冲破重重阻力,自己出资兴建所私立女子师范学校,自任校长,聘请志同道合志士同走教育兴国之路,同为教育兴国兴民事业废寝忘食,呕心沥血,贡献绵薄之力。师范学校成立后,每年收新学子数百人,育出的“桃李”遍布中原大地。
郭大成虽算是有抱负有理想的进步人士,但是他属于官宦地主阶级,他未能跳出封建思想的圈子,中国上千年来腐朽的封建思想在他那里也继承了不少封建衣钵。许多老百姓没田耕,没饭吃,为了生存只能去为地主家扛活做牛马。可他郭大成家却占据着大量的良田,家里雇有长工佃户,丫鬟佣人,过着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寄生虫生活。他生活腐化,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还娶了三房姨太太,生了九个孩子,两位公子哥,七位千金小姐。
郭英在郭家女孩中排行老七。在郭英朦胧懂事时,大哥娶了妻,大姐出了阁。大哥娶了位方圆百里有名的大美人儿,沈大财主的千金为妻。大哥完亲那天,沈大财主为女儿陪嫁的嫁妆,整整摆满了一条街,迎亲送亲的人一条长龙似的,足有二里长。大姐结婚,因大姐远嫁京城,郭大成为女儿连摆三天宴席,就连省城的官员也前来道喜庆贺,在世上反响不小,风光极了。大姐的公爹,袁世凯执政时期在北平做官,举家生活在京城。袁世凯逆潮流而动复辟称帝后,招来全国上下一片声讨声。大姐的公公也不赞成复辟帝制,就辞官还乡,携妻儿回老家过起田园生活。后来,大姐的丈夫在经商时遇到我党地下工作者,受到进步思想的影响教育,他决心与封建地主家庭决裂,弃商离家参加了游击队。大姐的丈夫,有文化,有智有谋,作战勇敢,很受战士的爱戴,被推选为副大队长。后来,在我党内部肃反时,大姐的丈夫家庭出身,结合他爹的历史,在当地的势力为人,怀疑大姐的丈夫参加游击队的目的不纯,是潜伏在革命队伍中的特务分子。讨论如何处理大姐的丈夫时,又遇上了肃反队伍中的极左分子,结果给错杀了。
郭英自幼聪明伶俐,才智过人,整日里与姐妹们习文弄墨,结社作诗,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解放初期,政府伊始,百废待兴,急需一批文化人参加工作,担负重任,重整河山。恰郭英师范毕业,报名参加了考试,又经政治审核,郭英被录用了,分配在县商业局当名会计。后来,因工作需要,又经组织介绍她认识了白帆。白帆时常关心她,找她谈心,帮组她进步,两人接触时间长了,相互了解了对方,逐渐相互产生了爱慕之心。不久,两人结为伉俪。
郭英的伸冤信发出后,她心里虽然扔是忐忑不安,但是算是稍微缓了口气。此刻,她好像是在春天里播下种子的老农,祈盼着秋天能有个好收成。
善良的人,总是把日子想得太美好,把所有的事想得太简单,把所有的人想得太友善了,她哪能想到,她的那封信别说到毛主席和党中央那里了,就连县城它也没能出去啊!
司道年把持着全县的一切大权,各个机关和部门的权力也控制在他的爪牙手里,特别是对宣传战线,新闻广播喉舌,来往的稿件信件,都要逐件严加审查,对可疑的稿件信件,“红卫兵”有权开封审查扣留或销毁。司道年交代爪牙,对寄往敏感地区的,重点是省会和北京的信件一律扣留,交由他亲自审查处理。
司道年看了郭英写的信,气得他火冒三丈,暴跳如雷,眼睛圆瞪,嘴巴歪在了一边。他特别不能容忍郭英给党中央和毛主席写信说当地的不好,更不能容忍信中说他私设劳改队,私设公堂,刑讯逼供,严刑拷打老革命、老干部……说他无视国法,像土匪似的泄私愤,打击报复,欺行霸市,到处打砸抢。
是的,郭英的信确实是激怒了司道年这个狡诈阴险的,惯使阴招的阴谋小人。他是小人,怎能咽下这口气,心里又在谋划,要下狠心处理白帆和郭英。他通知亲信来开紧急会议,研究白帆和郭英的问题。因牵涉到李忠河,他派人把李忠河请来列席参会。在其他问题上,他与李忠河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争斗不休,可在对待老干部上,对待处理“走资派”白帆的问题上,他们沆瀣一气,臭味相投,又有了共同的利益,司李暂时罢战,调转枪口,一致对外。司道年由郭英的信而联想到其他被夺权的走资派,担心白帆和胡仁这两个顽固分子继续留在“走资派”集中的窝内,会鼓动其他“走资派”,“黑帮分子”起来造反,会威胁到他的政权不稳固。他想通过会议,操纵会议决议结果,把白帆、胡仁等,十几位他不放心的老革命定为死不改悔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逐出县城,远离政治舞台。在他的授意下,会议做出决议,勒令把白帆和胡仁两家,逐出县委家属院,强行迁往郊区某地监视居住。郑三等老干部与其家人一起下放劳动,交由贫下中农监管着劳动改造。
一天,司道年和李忠河带领一帮人马,分乘两辆卡车,突然包围了县委家属院。随后,人员分作两队,司李各领一队,闯进白帆、胡仁的家中。小头目宣读了“造反司令部的勒令”后,开始对两家进行抄家。
郭英和孩子被枪逼在院落一角,郭英拢着两个孩子,心情沉重地安慰着姐弟俩,护着姐弟俩,不许任何人伤害她的孩子。
白小川姐弟俩被眼前的情景吓坏了,紧紧地依偎在妈妈的怀里,身躯在不停地瑟瑟发抖。白小川心里的恐惧愤怒与绝望,使她泪流满面,无力抗拒讨公道,悲愤过度,她脑海里一片空白。她弄不请楚,想不明白眼前这帮人为啥这么凶,为啥对她家这样,为啥要对父母赶尽杀绝!她不知道父母每天上班下班,时常忙到半夜才回家,顾不上照顾姐弟两个的生活,父母到底做错了啥!这些人为啥这么恨父母,狠心无情地对待父母!白小川茫然……
屋里不断传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家里的东西逐件被仔细检查,像样些的都被装上大卡车拉走了。为了找到两家的反党罪证,司道年命令对两家的生活必需品衣服、被褥、床架、床板,鞋内、墙缝,甚至装食盐的罐子、油桶…都倒出来仔细查找。经过一番抄查后,白帆和胡仁两家的家人被荷枪实弹的人押着呵斥着走出大院,走上了公路……

汪虎佳被押到劳改队,队长见他伤得不轻,又从小头目嘴里听到些他的事儿,顿生了可怜之心,就不再难为他,喊人来把他领走了。
那人领着汪虎佳来到一间草棚房,房里没有床,可地堆着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麦秸。那人在一个中年胖子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走了。
那中年胖子对汪虎佳说:
“哎,最最边边上那块是你的位置。以后干活放机灵点,不要与人讲话,不要干没让你干的事儿,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没有命令,不要去管。最好是你从现在起就变成个聋子,瞎子,哑巴,免得挨打受罪。总之,你对他们只管服从,就没大罪受,否则就别想活着出去。”
汪虎佳没了女儿,心灰意冷,觉得天要塌了。至于胖子对他说些啥,他一句也没听进去,面无表情,一脸木纳。
所谓的劳改队是司道年私设专为折磨人的地方。刚刚收过秋作物的地,放着牲口不用,非要劳教者拉犁子耕地。拉犁子可不是轻活儿,又不给足够的食物,一天一顿饭,重体力活劳累一天只能喝顿红萝卜汤。就这一顿稀汤寡水的萝卜汤,还经常有人因种种原因被取消,更甚者五六天不让吃东西。汪虎佳刚来乍到,不懂规矩,加上他耿直的脾气,不肯认错的态度,一连两天光干活儿,没吃上饭。第四天头上,汪虎佳仍然没能吃上一顿饭,在拉犁子时晕倒了。汪虎佳晕倒得不到救治,遭到一顿皮鞋猛踢后,罚他去跪玻璃碴儿,挨刀劈(用木刀猛砍脖子)折磨他。第五天早晨起床后,汪虎佳饥肠辘辘,饥饿迫使他喝了一肚子凉水。他想躺倒休息会儿,可头儿哪容他偷懒,在头儿的催促呵斥下,他不得不去上工拉犁子。
汪虎佳饿得昏天地暗,头晕目眩,勉强拉一个来回,实在坚持不住了,看见刚犁过的地里有个小红萝卜,他顾不得纪律弯腰捡起,连同萝卜上的泥土一起塞进嘴里,不停地咀嚼起来。汪虎佳的举动,恰被一旁的监工看见,勒令他跪在地上,几个彪形大汉轮番拷打他。他被打得昏死过去,躺在地上大半天没人过问。
夜未央,劳累过度的人,躺下就睡着了,草棚里鼾声此起彼浮。虎佳躺在霉草堆里,心想,如果我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不被打死,也要被饿死。没想到我汪虎佳半世英名,却死得不明不白的,落得个抛尸荒野的下场。母亲死后,在我走投无路时,是党收留了我。我十几岁跟定共产党闹革命,是党教育培养我成长,是党给了我一切,党是我的恩人啊!我怎么能会反党啊!相信党不会让这些人这样对待老革命的,不会使他们永远闹腾下去的。我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我要活着,我要等待平反昭雪的那一天。如何才能活下去,看来我只有想法逃出去才能生存。然后,再去寻处容身的地方,隐姓埋名等待机会再为党工作,报答党的恩情,报答首长的知遇之恩。翌日,汪虎佳在干活时悄悄地观察地形,计划好逃走的路线。
汪虎佳仍没能吃上顿饭,不是心存欲望支撑着,恐怕他早就瘫倒了。他很担心没有力气跑出这魔窟,寻机找些野草树叶塞进肚里补充能量。
傍晚,天阴得很重,不久便下起了小雨。渐渐地,小雨变中雨越下越大。虎佳听着雨点儿落在棚顶上的声响,猜想这天气,流动哨一准都去躲雨了。真是天助我也!汪虎佳心里暗自高兴!有天公相助,给了他信心和力量,他觉得逃出去的希望更大了。
天交三更,夜空漆黑一片,空气里除偶尔几声哀虫叫外就是那雨点儿落下的声响。草棚房里除汪虎佳外其余的人睡得像死猪一般,就是使劲踢他两脚也不带动一下。汪虎佳见时机已到,起身蹑手蹑脚,悄悄地溜出房门,躲过哨兵,翻过墙头,冒雨向旷野狂奔……
汪虎佳逃出魔窟后,下一步该往哪里逃,没了主意。他暗暗思忖,俺往县城家里逃吧,可家没了,希望没了,女儿也没了,回去一准还会被送回来。再说,俺也不想再回到那使俺伤透心的地方。俺还是回老家南阳吧,乡亲们一定会收留我。不行啊,回老家算啥呀!俺十几岁从老家逃出来,老家又每个亲人,就是有谁肯容留我,劳改队的人迟早会找过去的,俺被抓回不说,一准会连累到乡亲们的。有家不能回,老家也不能归,这如何是好?汪虎佳不觉落下了伤心的眼泪。对了,俺到西部边疆去!以前听支边的同志说过,边疆地广人稀,找个落脚生存的地方容易得多。
汪虎佳拿定主意,踏着泥泞,顶风冒雨向正西方向奔去。

作者简介:辛金,原名董新彩。毕业于解放军信息工程学院,党校干部专修班。退休公务员。诗词歌赋爱好者。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振兴古诗词中华诗社会员,河南省诗词协会会员。修身养性,清静淡泊,心似白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西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