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十年代的交通路
胥全迎
在我们清江浦区有条交通路,可以说是家喻户晓。南头接着漕运路(原河北路),中间跑着“小火车”(有轨电车),然后向西北方向拐,最终与淮海北路相接。说交通路是淮海商圈最著名的街道也不为过。
其实,直至1979年左右,这条交通路还是从河北路向北,止于淮海东路,形成“丁字路口”的,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交通路中段,还要经过一个大汪塘,汪塘上有一座远近闻名的“黑桥”。现在我来说说那时的情景。
(一)
老清江人说起老车站,指的是以前位于现淮海东路乐天玛特超市对面的清江汽车站。那个候车室上方五个大字就是“清江汽车站”,六七十年代出行的人都十分熟悉,不会忘怀。
而现在位于淮海北路汇通市场处的汽车站,是1978年从淮海东路这老车站迁移过去的。这新车站的候车室上方五个大字是“淮阴汽车站”,此站的规模与设施,当时为苏北第一。现在称为“淮安汽车总站”了。
(现位于淮海北路的淮安汽车总站)
1952年秋天,淮汽公司以及更早的老汽车站从河北路37号迁至淮海东路63号,为我市建国后首次建设汽车站。政府在河北路与淮海东路之间,开辟了一条可通行汽车的路,就是最早的交通路。交通路西侧的淮汽公司大院里,有从北头淮海东路的清江汽车站,有到南面河北路的汽车保养厂和63汽车队。为什么命名交通路?不就是因为淮汽公司以及清江汽车站在此嘛。
(六十年代的清江汽车站内院照)
五十年代中后期,淮汽公司在这个清江汽车站附近建设了两个家属大院。一处是淮海东路北的淮汽公司办公楼(现乐天玛特超市)的后面,我们俗称“大楼后”宿舍,居住的主要是公司机关职工家属。一处是交通路东(现淮海花园处),我们俗称“车站宿舍”,主要住了62、64汽车队、保养厂和清江汽车站的职工家属,汽车公司医务室、公司单身职工宿舍、外地班车驾驶员休息室也在此处。我家于1961年至1980年,一直住在这个位于交通路东的“车站宿舍”。所以,对交通路是再熟悉不过了。
(二)
汽车站建起来后,交通路也逐渐热闹起来。
在交通路紧挨淮海东路门朝西的地方,有一间水果店,属于市土产公司的店铺。那国光与富士苹果、砀山梨、浙江的桔子、广东的香蕉、山东的葡萄等时令水果以及杮饼等各种干货,放在有镜子作为背景的货架上,琳琅满目,引得我们馋涎欲滴。过往的旅客买这买那,人头攒动。
交通路东,水果店的南面,是当时在这一带颇有名气的车站饭店与车站旅社,属于市饮食服务公司。车站饭店生意了得,南来北往的旅客,其中有不少人要来此店消费。早点有辣汤、豆浆、稀饭、烧饼、油条、面条、馄饨、包子、麻团等,十分丰富。中午和晚上,那炒菜的香味弥漫了整个车站周边。我对淮扬美食的认识与品尝,就是从这里开始的。那个车站饭店掌勺的厨师年龄并不大,也就是二十多岁,戴着白色的帽子,穿着白色的上衣,嘴巴上刁着香烟,耳朵上还架着一根,笑嘻嘻地走进我们的宿舍区。他同这个打个招呼,同那个打个招呼,人家都回应或者点个头。嘿!人头熟呀。这场景,使我这个小孩对饭店的厨师产生了羡慕。
车站旅社,在饭店南,也是门朝西,是一座建筑讲究的两层小楼。木楼梯,红漆地板,磨石花色地坪。客房窗户都是双层窗帘,当时是很上档次的。小楼后面,有一大院,一圈平房。我家就住在这平房东边,与车站旅社仅隔一家。我们车站宿舍在交通路的进出通道,就是这车站旅社与陈家大院之间的大约4米宽的巷子。
巷道南面的陈家大院,高墙深宅,黛瓦粉墙,院内有几棵玉兰树。他家就是1956年公私合营清江铁工厂中私营作坊主之一的陈义顺家。陈老板家道殷实底子厚,待人也和善。
这个巷口有个炕饼铺,我在《清江浦的炕饼》一文中已有描写,现不再复述了。不过这个巷口还有一对老夫妇经常在此忙活,老爹是个哑巴,脾气暴躁,我们小孩都蛮怕他的。老奶的脾气温和。他们忙活什么呢?他们经常占用这个巷口纺麻绳。只见他们将木制的搓绳架一溜一溜地排开,垂下若干个的绳卷锭子在快速地旋转,看到哪个转得慢了,赶紧上去用手中的搓板搓一下,锭子转得更快了。一般是三股细的合成一股粗的,眼看着他们将一缕缕细麻线编织为稍粗些的麻绳,再通过这样的旋转交织,稍粗的麻绳变成更粗的麻绳了。工艺完成,粗麻绳成卷打包。看他们苦钱的辛苦,看到他们精巧的手艺,真正丰富了我们孩童时代的观察与领悟。
(三)
不要看交通路现在是全市最繁华之地,当时是典型的荒郊野外。
我们清江浦有一个地理现象:在现淮海东西路与河北路北面的东西长街之间,原来有一条东西向的,断断续续连成片的水汪塘。按照现在的时尚说法,称为“湿地”。这一片“湿地”,大概从西窑汪向东,经现在的石塔湖,到交通路,过石码头,可以连到大口子。因为不断的建设,这片水面有的地方宽一些,形成大汪塘。有的地方窄一些,形成大沟。时至今日,只有石塔湖的水面保留了下来,其他地方都填平了。这些“洼地”的形成,据说是万青选筑清河县城土圩时挖土所致。
我清楚地记得大概在现交通路“浦楼面馆”处,有一座叫“黑桥”的桥,就是跨越这个水面的桥。那个黑桥,是当时的交通路一带著名的地标。
在我家刚搬进这个宿舍时间不长的一天,一个女叫花子从我家的小锅屋里,将几个馒头连篮子一起子偷跑了。我当时五六岁,连忙向母亲“报案”。母亲一听,那还了得?那时的馒头多精贵啊!母亲立马追了出去,我也跟着跑。就是在这座黑桥上,人赃俱获。这一次逮小偷的经过与地点,我的印象太深了。
此桥为什么叫“黑桥”呢?因为远远的望去,就是一座黑呼呼的木桥。近看,那桥墩、桥梁、桥栏和桥板的木头上,都透出黑油油的光亮。当时只记得这座桥的木头是黑色的,不知道为什么是黑色的?后来知道了,它如同火车枕木一样,经过沥青油等化学溶剂的浸化处理,既可以加强硬度,也可以防虫、防水和防腐。由这样的黑色木头架起来的桥,人们称之为“黑桥”,不是很形象吗?
(类似这样的桥)
大约1964年前后,此黑色的木桥被混凝土涵洞桥所代替。“黑桥”这一地名,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成为人们曾经的记忆。
黑桥下面的汪塘,自西边淮海北路外贸公司大院内,经淮汽公司院内,向东延伸。经清江机器厂与清江锅厂宿舍之间,直扺安涉桥南首的石码头街。
汪塘水面开阔,大约有20多米宽。芦苇摇曳、蜻蜓飞舞、蛙声阵阵,看什么钓鱼、捉萤火虫等野趣都发生在这里,绝对是我们童年的“水上乐园”。在这片汪塘,我们还见过穿着橡胶皮衣裤的人,下塘网鱼。见过渔夫驾着木舟,放鸬鹚捕鱼。当时我们也不知道鸬鹚怎么写怎么读书,只知道叫鱼鹰。鱼鹰逮鱼的场景,对于我们这些孩子来说,简直就是一场透活生鲜的非常刺激的大戏!
黑桥的东南首,是我的同学陈忠贤家。印象最深的是他家放养的水葫芦。开始几天,谁都不在意那几颗水葫芦漂在水面上。可是没几天,我的天哪,整个河塘都被这种疯长的绿色植物所覆盖。原来这水葫芦捞上来,添加些麦麸就可以喂猪了。
我们宿舍也有些人家养鸭养鹅,均放到这个大汪塘里。我家也曾养过鸭子和鹅。这些鸭和鹅会自己奔跑三排房子的距离,下到此汪塘。吃饱喝足后,摇摇摆摆地自己回家。
(四)
在交通路靠近清机厂宿舍有一门向西的小烟酒店,店主是我同学刘从明的外祖父,我们都喊其“韩老爹”。老人家当时也有六十岁上下,面色红润,精神矍铄,双眼炯炯有神,山羊胡子整齐地垂在下巴处。穿着一身中式衣襟,戴着一顶民国时期的西瓜帽(我们小孩子称为地主帽),和谒可亲,做生意老少无欺。韩老爹完全一副典型的旧中国商人的模样。
(与韩老爹相似的商人形象)
我们交通路一带的居民基本上都到他的店买酱油醋等日用食品。记得他店里有几个大坛子,里面是酱油或醋。坛口搁着木端子。你来打酱油,将木端子“咕咚”一声沉入坛内,立马端出,通过漏斗,灌入你带来的瓶子中。这一连贯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我们看着是一种艺术享受哩。
韩老爹家,前店后院。他那里花鸟虫鱼,盆景摆饰,让你眼花缭乱。家中的古色古香的圆桌、太师椅、櫈子等,一应俱全,这些都折射出这老清江浦城里人生活的情调。
张老爹是乡下来的,家安在黑桥南首的西边,茅草屋,收拾得干干净净。屋旁紧挨着塘边,就是他置办的公厕。他的这个公厕,我们小伙伴都喜欢光顾,为何?干净清爽。他将蹲坑下地方,总是铺着一层厚厚的黄沙泥土,很及时地用铲子连土带糞一并铲走,不拖泥带水。因此,无论从观感还是气味,这样的环境可以说是那个年代最“达标”的厕所了。
张老爹张奶奶老俩口,还负责我们淮汽公司宿舍厕所的打扫与管理。他们还经常挎着糞兜,在宿舍区拾捡那些小孩留下的糞便。公司宿舍的大人小孩都很尊重张老爹和张奶奶,我们见到他们总是主动地喊一声,张老爹张奶奶都会亲切的回应。他们每年都会拉一车大白菜来宿舍,让各家自己来取几颗,象征性地答谢各家对他积肥的帮助与支持。
WG前,就在黑桥南首,淮汽公司曾经有一朝东的大门,客车货车都曾经从这个大门出入。这个大门,就在我们交通路淮汽公司宿舍巷口的斜对面。我对这个大门印象最深的是两边的宣传标语:“谨慎驾驶,安全第一”。WG期间,这个大门就关闭不用,直至后来砌墙封掉了。
交通路黑桥再向南,东边依次是清江机器厂(后来的清拖)宿舍和再制盐厂的围墙和大门,接着就是西长街和铜元局居委会。为何叫铜元局居委会?因为原来大名鼎鼎的江北制币局就在此地。
(清朝时期造清江铜元的江北制币局)
再南就是里运河北堤的河北路了。
交通路西边,基本上是淮汽公司的围墙,也有少数几户人家。再向南,是糖业烟酒公司的一髙大的仓库。再向南,就是市搬运公司一作业点、淮汽保养厂及63车队的大门。
我和我的小伙伴、小学与初中同学,既有淮汽宿舍的,也有住在交通路上清机厂宿舍、再制盐厂宿舍和自有住房的。我们同在交通路生活,同在交通路玩耍,同在交通路长大。交通路更是记载和推动了这座城市的发展与繁华。
记忆清江浦,祝福交通路!
原创发表于2020.7.20《淮安文史网》
作者简介:
胥全迎(羊羊有草),七十年代入职、入党、入伍,曾任市属国企厂长、党委书记。北京师范大学研究生课程班毕业,副研究员职称。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企业文化促进会特约研究员、淮安市政协文化文史委特邀委员。作品先后获得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和中国散文学会全国征文一等奖。著有万字的散文集《忆清江》,由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