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购站的聊天录(微小说)
耿志平(甘肃)

收购站店门开着,天阴沉沉的,暂时没有人进来,我坐着发呆。这时,有人经过门前,大声聊 道:
“小张,假期 你准备去哪玩?”
“李哥,还没 想好呢?你出不出去?”
“ 本来想去九寨沟,单位不让出去。”
“哦,有疫情,再说十一假期出去人满为患,去年去上海看东方明珠电视塔,在路上堵了一天,人山人海的,吃饭贵,住店贵,简直是活受罪。”
“就是,我也发愁呢。老婆娃娃想出去,看天气预报好几天雨呢。”两个干部模样的人边走边聊。多舒坦和得意,咋这么有福?
“老王,你把秋收了没有?”
“还没有哩,六亩玉米还没掰。”
“我把谷子还没收,麻雀一天吃的没办法,天天挡鸟,把人都害死了。”
“现在它𠰻大多的成群结队,再加上野鸡,每年种下玉米,给你刨的没办法,一直要补苗哩。在地里把人能折腾死!”
“唉,都一样,麻雀,野鸡还成了害了。”
听他们这么怨气,我说:“预报好几天雨呢!”
“就是么,这老天不让农民活了么,我们女子家玉米掰的早,堆起来被雨下的都出芽了。”
“哎吆,那咋办呀吗?我回茬麦还没种上哩。”
“这后季雨咋么多吗?七八月差点旱死了,庄稼都晒的拧绳绳了,幸亏还下了两场雷雨,要不都绝收了,看吃啥呀?”
“咱们庄稼人靠天吃饭,就这么可怜,天给你吃的了,就能吃上哩,天不给吃了,有啥办法?一直往干晒死完!”老王和老丁叹了口气走了。

又走进来两个年轻人,“姨,这是我妈打的酸枣,一斤多少钱吗?你给称一下。”
我说:“今天涨价了,六块钱一斤。”
同来的女娃娃说:“我的天呐,一斤酸枣六块钱,那我明天也打酸枣去呀!”
我说:“你细皮嫩肉的,能吃下那苦。”女娃娃笑了笑,没吭声。
这时又来了几个年龄大点的人,每人提一袋袋酸枣。我依次给称好,付了钱,其中一个说:“这还好着哩,一天多时间,弄了二百多,够我老婆花几天了。”
另一个说:“你摘的不厉害,我们村里那个红红,一天摘的卖了八百多哩!”
“嗷吆,齐整死了,她咋那么厉害吗?”一老婆婆说。
“表叔,她在哪打下的酸枣吗?咱们也跟上打走。”
“听说是在她娘家队里打的,咱们能去嘛!”
“哦,咱们附近的都让人打完了,有的人拿钢筋钳子把酸枣树从根底一剪,用棍挑到三轮车上,一锤,回去簸箕把叶子一簸,就拿来卖来了。”
我听他们那么一说,心里感到痛:“把树剪了,那不是杀鸡取卵吗?明年摘啥?”
“好女子哩,人都抓现成哩,谁还管明年的事哩!今年多亏酸枣繁,价高,要么天干的,农民跑哪弄钱去哩?”
我十分不解:“价再高,也不能把树剪了吧!”
“都是么个弄法,你不弄,让别人弄了,你咋来钱花哩?"
听着他们的话,我一下子心情好差,似乎我也成了罪魁祸首,如果我不收购是不是她们就不会破坏酸枣树?再一想,就算我不收,还有张三李四王五去收,我能怎么样呢?

等了一会,又进来几个学生卖桃胡,个子高的那个女孩子说:“我还等放假打酸枣去呀,预报说好几天雨,想弄个零花钱还弄不上。”
听她这么一说,我说:“这娃娃还是个勤快娃娃,打不成酸枣了,你可以在家看几天书,也是一样的么。”
“作业多的要累死哩,咋来时间看书哩?再说现在谁爱看书,还不是完任务哩,有个时间都看了快手抖音了。”
几个娃娃叽叽喳喳地走了,留下我一脸懵。看书没时间,哪来时间打酸枣?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几个中老年男女,也是卖酸枣,好像是一个村子里的人。我给称好,一个阿姨说:“你看摘酸枣,手扎成啥了?”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看打酸枣的人的手了,如树皮一样的手上,有划痕,有扎的刺,有些地方已经化脓了。我赶紧拿出针给挨个挑刺,她忍不住吸溜一声,十指连心啊,那么多刺,怎么会不疼呢?再说还用针挑。苦啊!
“我一晚上回去自己挑刺哩,眼睛看不清楚,有些看不见,右手的不会挑,老汉也看不见,你看这手成啥了?”
看着那一双双或白或黑,或老或嫩的手上血迹斑斑,心里真不是滋味!农民生活,太多太多的辛酸!
很快给她们几个挑完刺,一个个都说我贤惠、心好。她们开心地开上电动三轮车走了,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泪盈眼眶,想放声哭出来!
中午时,又来了位穿着体面的高个男人对我说:“把我打下这酸枣卖给你,”我说:“那好么,一看都不是你打的。”“哎,你从哪看出来不是我打的?”我告诉他:“打酸枣的人手烂肿的可怜的,划的烂的,到处都是刺,你手白光白光的,一看就不是你打的。”那个人笑了一下,说是他爸妈打的。能给老人拿来卖也算是孝顺了。
前几年的某天,一家人来卖货,需要给我找十块钱,那个当妈的没有零钱,儿子给了我十块,在一旁的媳妇立马脸拉好长,并瞪了几眼,那个老妈赶紧说我换开了还给你。这位替爸妈卖酸枣的男人,不会回去遭到媳妇的斥骂吧?
后面又来了几个老年男人,他们都说:“我活了八十多岁,还没见过酸枣一斤六块钱。”我赶紧说:“就是么,我收了二十多年,也没见过这么贵。”有一个年轻点的人说:“有多贵哩,你知道多难摘,一斤十块都不贵。”我立马反驳道:“你种麦子,一亩地才收五百斤,一斤一块二,除了化肥农药,收割机的钱能落多少,你还得等一年时间,自己还要锄草,出力功夫都不算。”几个人马上附和道:“你吃饱要知道放碗哩,咱们农民,有的是力气,又不摊本钱,一天弄一二百行得很了,你还心重的很。”那个说话的人不再吭声。对农民,到底做什么划算收入好昵?我也似乎想不明白了。
下午,我闲下来的时候,我的忘年交大姐来了,给我提了西红柿、韭菜和菠菜还有白萝卜,我赶紧让座,问到:“大姐你几时种的菠菜?都长这么大了,我去你家咋没见有菠菜?”大姐说:“我收了麦后,在麦茬地里栽了些荏,天不下雨,多一半都干死了,我给荏地里种的菠菜,你当然没见了。”“我说:“你真勤快。”大姐道:“我种下咱们吃哩么,你也没处种,你拿回去做些菠菜面绿的好的。”我点头说是,我一年没少吃大姐家的菜。农民只要勤快,啥都好象很充足……


耿志平,七零后,甘肃镇原人,自由职业者,商海沉浮二十载,爱好看书,个性随和,不卑不亢,花开随喜,花落不悲。在《九天文学》杂志和公众号平台上发表作品数十篇,其中多篇被都市红榜和精华推荐收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