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青春段落
辛金.著

第二章
利熏心 娇女无情生怨恨
膝骨硬 公仆蒙难进牛栏
汪卫东的父亲汪虎佳是县粮食局长。“特殊”风暴席卷豫东不久,汪虎佳就被“红卫兵”批斗,打成“走资派”。随后,他便成了那段辛酸岁月的靶子,各派争相批斗的对象。一次,在“河造总”批斗会上他被打折了腿,关进牛棚数十天,多亏一位好心的余大妈,偷偷地喂他些水饭,才得以活命。
汪虎佳是河南南阳镇平人。他的爷爷父亲祖辈都是地主的佃户,母亲是地主王布仁家的佣人。在虎佳刚记事时,爷爷和父亲因劳累成疾相继去世。生活所迫小虎佳沦为东家的小童工。在虎佳十三岁上,一次,虎佳随地主的少爷出外收租子,在回来的路上遇到土匪绑票。土匪开出拿一千大洋赎回二人。虎佳妈哀求东家赎回儿子,东家要虎佳妈放心,一定把她的儿子领回来。可东家是个假仁义,舍不得钱财,只赎回少爷一个。虎佳妈找东家问情况,却遭到大声呵斥和打骂。虎佳妈的遭遇,佃户都很同情,有人给虎佳妈出主意,要她去县衙告状。有识字的为她写好状纸,还有侠肝义胆者陪同虎佳妈把状纸递到县里。东家知道虎佳妈递了状纸,就使银子买通官府,虎佳妈申冤不成反被投进大狱。后来,官府见一个脏老婆子,连个送饭的人也没有,再关着她也无油水可榨,就把她放了。虎佳妈有天大的冤枉无处申冤,悲愤交加投河自尽了。汪虎佳趁看守的土匪松懈之时,连夜逃出魔窟。汪虎佳在邻里的帮助下,安葬好母亲后,他决心要为母亲报仇。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汪虎佳摸到东家,一把火烧了东家的房舍,他星夜投奔新四军去了。汪虎佳年龄虽小,可他作战勇敢,又学了文化,明白了许多道理,进步很快。后来,汪虎佳随白帆同志被派往豫东创立红色游击区,解放后又随白帆转到了地方工作。
汪卫东是汪虎佳的独生女,她的原名叫汪丽霞。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她是狂热的激进派。为了表示她革命的坚决,顺应革命的潮流,把王丽霞改为汪卫东。汪卫东的母亲是位年轻漂亮,英勇善战的游击队长。汪虎佳是新四军某连连长,他与女游击队长在战斗中认识。一次,汪虎佳奉命率队伍阻击敌人,不料反被敌人包围。当汪虎佳的队伍伤亡惨重,弹尽粮绝时,女游击队长带领游击队员赶来,打退了敌人的进攻,救下身负重伤的汪虎佳。新四军的首长把汪虎佳交给地方安置养伤,又是女游击队长抬走了汪虎佳,一口口小米汤喂他,一次次冒险去敌占区买药救治他。在女游击队长的精心照料下,汪虎佳慢慢养好了伤,恢复了健康。此后,俩人常在战火中相遇,慢慢的他们相爱了。当他们的宝贝女儿小丽霞刚刚满月时,女游击队长在一次担任掩护大部队转移任务时,不幸壮烈牺牲。汪虎佳悲痛欲绝,安葬了妻子,把小丽霞寄养在一户老乡家里,又带兵南征北战去了。父女俩这一别就是数年啊!解放后,汪虎佳曾多次寻找女儿的下落,终于在一九五六年春季找到了搬往他乡的女儿养父母。从此,小丽霞又回到了生身父亲的身边。小丽霞望着陌生的汪虎佳,眼里充满了恐惧。慢慢的,小丽霞和父亲熟惯了,意思到眼前这个慈祥和蔼的男人,是她在世上唯一的,最亲的亲人了。父女俩相依为命,日子过得舒心甜蜜。小丽霞享受到晚来的父爱,幸福无限。汪虎佳见女儿乖巧听话,长相酷似她的母亲,他就把对妻子的那份爱都倾注到小丽霞的身上。为了女儿,他多次打消在找个老伴的念头,把一切都给了女儿。在他的心中,女儿是他的希望,是他的全部。
白帆,一九二零年秋出生在皖南一个南有溪水北有山的,依山傍水的山镇。父亲白敬一是前清的举人,当地有名的绅士、财主。白家有良田、山林上百顷,骡马成群,谷积如山,有钱有势,当地老乡给白敬一送个绰号叫白百万。
白帆是白敬一的独生子,上有四个姐姐。白敬一视儿子白帆为掌上明珠,百般宠爱,就是儿子要天上的月亮,白敬一也要想法弄来给他。父亲的偏爱使白帆在家中有些任性霸道,周围的人懂老爷的心,都顺着他。如果白帆与姐姐们发生了战争,父亲不问青红皂白,受呵斥的总是姐姐们。白敬一圣人的书没少读,重男轻女的思想重,认为女儿无才便是德,光宗耀祖立门户还要靠男丁。所以,白敬一让几个女孩子读几年书认识几个字就行了,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白敬一为让儿子取得功名,将来继承家业,光宗耀祖,在白帆五岁上为他请了县城最好的私塾先生。白帆天生聪敏,悟性高,写字、背书、做文章,先生一点就通,一看就会。一次,先生拿着白帆作的文章向白敬一夸道:“少爷很有天赋,文章写得不俗,立志不凡,将来定成气候。”
白敬一听先生夸儿子,心里甜滋滋的,接过先生手中的文章略略看了,心里觉得满意,可仍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说:“小孩子家能有多大能耐,功力火候还差远着哩,千万别娇惯坏了。”
白帆的母亲是大家千金。她出生在皖中书香门第,官宦之家。祖父是前清的道台,父亲做过知州。两个伯父都是进士及第,一个当了县令,一个做了知府。她的仨哥哥也都取得了功名,一个秀才,两个举人。
白帆读书很用功,十七岁考入南京一所国立大学。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我国军队在卢沟桥英勇抗击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揭开了抗日战争的序幕。举国上下,同仇敌忾,抗日的呼声四起,不断暴发工人、学生、爱国团体的爱国运动。白帆就读的大学内有共产党领导的地下组织,经常组织进步学生游行、示威、请愿….唤起全国人民奋起抗战。恰在这时,白帆认识一位叫大江的青年学生,大江向白帆灌输了共产主义思想。从大江那里白帆读到了《共产党宣言》,从中悟出许多革命道理。白帆受进步思想的熏陶,思想进步很快,不久便加入了共产主义青年团,成为革命的积极分子。一九四零年春,白帆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皖南事变后,党中央重建新四军,白帆在即将毕业之际受党的委派,与十多名进步学生投笔从戎,参加了新四军,转战豫、苏、皖、鲁边区。
白帆参军后,因有觉悟、有文化、作战勇敢,很快当了排长、连指导员、营教导员、营长。后来,为了开辟豫东敌后根据地,白帆被派往豫东平原开展游击战。白帆来到豫东,担任游击队政委。白帆根据敌后日伪活动猖獗,敌我力量悬殊的特点,认真研究毛泽东的游击战理论。运用毛主席的战略思想,依靠人民,凭借无际的青纱帐和日伪开展斗争。游击队在白帆的指导下接连打了几个大胜仗,壮大了游击队伍,扩大巩固了根据地。游击队长孙洪朝在一次战斗中壮烈牺牲,重担落在白帆一个人的肩上。豫东游击队在白帆的领导下,主动寻求与苏、皖、鲁边区游击队联合作战,打了几个大胜仗,端掉了座座炮楼、碉堡,扩大了根据地和游击区。白帆在豫东人民心中是双手能打枪,百步能穿杨的抗日英雄,他的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
豫东解放了,游击队编入野战军序列随大部队南下。白帆因受伤留地方工作,在刚刚成立的边区小县,任县委宣传部长,不久又被选为副县长。在战争年代,白帆的心血全用在党的事业上,解放后他已近三十岁了仍没成家。后经组织关心才与商业局的会计郭英同志喜结百年好合。虽然郭英出身地主家庭,年龄又比白帆小了许多,但是,俩人对婚姻很满意,彼此真爱对方。夫妻恩爱,生活舒心惬意。不久,俩人爱情的结晶小川来到了世上,相隔两年又有了小川的弟弟大山。
汪佳虎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又被扣上顶“黑帮分子”的大帽子,这对一直有着革命家庭优越感的汪卫东来说,受打击极大。以前,她认为她有个好爸爸,是爸爸给她的头上套上个明亮的美丽光环,无论她走到哪里,人们都用羡慕的眼神望着她。每当这时,她心里美滋滋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优越感。“动乱”当初,也是因为她头上有了这个光环,大伙才爱戴她,才推举她当了副司令。突然间,光环没了,没了光环的呵护,她的心里落差很大,似乎一下子跌进万丈深渊,仿佛从一只美丽的小天鹅,变成了一只丑小鸭。她昏昏噩噩,失魂落魄地过日子。是啊,自从父亲被打成“走资派”那天起,“红卫兵”大都不信任她,不那么听她发号施令了。李忠河也不拿她当心腹了。“河造总”有机密的事开始背着她,有大行动李忠河也不通知她参加了。最可气的是史运来,见她落魄,看他那洋洋得意的熊样,真让人恶心。终于有一天,李忠河找她谈话了,要她在没有与“走资派”的父亲划清界限之前退出“河造总”。汪卫东从小就爱虚荣、要强,怎能接受眼前这个现实呢!她一再表示要与老爸划清界限,积极揭批汪佳虎的反革命罪行。她还咬破手指头写血书向李忠河表决心,向党中央毛主席示忠心,希望能让她继续为党工作,为人民服务。她还嫌她所做的一切不能完全表达她对党中央毛主席的无限忠诚,又写了与汪佳虎断绝父女关系的声明。对她的忠心,李忠河很感动,答应让她暂时留下来,观其表现。汪卫东为自己的前程,为私欲,为当官,此刻是鬼迷心窍,心里哪还念半点父女之情!她写了与父亲断绝关系的声明还不够,又写了“炮轰汪虎佳黑帮分子的大字报”。大字报一贴出去,轰动全城。有赞扬她的革命精神的;有称赞她觉悟高的;也有不少人骂她丧尽天良,无情无义的;也有说她精神不正常是女二球的。汪卫东心里想,不管人们如何评价我,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以此赢得了“红卫兵”的信任,威信高过李忠河,这使我很是满足。
白帆自从上次被批斗后,就落下颈痛头晕的毛病,严重时无法行走。一天,郭英伺候他服药后刚刚躺下,就听到一阵急促地敲门声。随即,一个大嗓门恶狠狠的声音传进房里:“他妈的,狗走资派快滚出来,今天老子要开你的专场批斗会!”李忠河骂骂咧咧,哐当一脚踢开了房门,随即几个手持木棒、皮带的人冲进来,架起白帆就走。
李忠河上次中了司道年的诡计后越想越气,心想,老子响应党的号召“破四旧”一番折腾,没搞到半点好处,却落个败家子的名声。我出了力,挨了骂,县里的大权又被司道年这个狗杂种用计谋独占了不说,还攻击我“河造总”是“保皇派”,是假革命。这真真地气死我了。他的气,他的恨,无处撒,一时又不敢与司道年硬碰,就把那些气,那些恨,全撒在老革命的身上。他嫌把“走资派”集中起来批斗,触及不到“走资派”的灵魂深处,就改集体批斗为“单兵教练”,逐个收拾老革命。老革命越痛苦,他心里越高兴。
白帆要被“河造总”带走,女儿和儿子上学未回,郭英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拉着丈夫不肯松手。不管“红卫兵”如何拿皮带抽她,她死死地拉着不肯松手。李忠河忒坏,恶狠狠地骂道:“好你个地主婆,走资派的臭女人,竟敢阻挠革命小将的革命行动!去你妈的,你给我滚一边去。”李忠河飞起一脚,狠狠地踢在郭英的腹部。只听郭英哎哟一声,昏死过去……
白帆是个铮铮的硬汉子。他心里想:战争年代面对敌人的枪口,我没胆怯过,就眼前几个喳喳呼呼,横眉竖眼,凶神恶煞似的毛孩子,能奈我何!
白帆的反抗,不以为然的态度,更加激怒了李忠河。李忠河喝令把白帆捆起来,吊到房梁上去,用皮带使劲抽,打他个遍体鳞伤,打他个灵魂出窍,让他知道知道咱革命小将的厉害。三四个人轮番狠劲打了一阵,仍不见白帆服软,不向人民认罪。他令人找来煤渣、瓦块、碎玻璃渣,让白帆跪在上面反省。白帆不跪不低头,随即遭到更凶残的毒打,皮带频频落在白帆的身上。啪啪啪!皮带声中,白帆大声质问;“我何罪之有?你们这是私设公堂,刑讯逼供,是犯法的。”
怒斥声声,李忠河气急败坏,一把夺过皮带,狠劲抽打白帆。白帆死撑不住,昏了过去。李忠河仍不放过他,喝令把白帆扔进牛棚,不许吃喝,择日再开批判大会批斗,一定制服老顽固。
白小川放学回家,见屋里七零八落,父母也不在家,猜想家里一定出了大事儿。她心里正忐忑不安,邻居孙大婶过来告诉她家里发生的一切。白小川痛哭。孙大婶安慰她一阵,她稳定了些情绪,随锁了房门向医院跑去。
白帆被抓走批斗已三天了,仍不见放回家来。白小川到医院安顿好母亲,又去打听父亲的消息。她终于从一个好心的“红卫兵”那里得知父亲被关的地方。她找到那里见牛棚外有“红卫兵”站岗,不让任何人靠近。她恳求他们,不但不让进去,而且还被“凶神”推了一跤。不能看望父亲,她只好大声哭喊父亲。白帆听到外面女儿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心里痛苦极了,不觉两行热泪流出眼眶。他不理解中央为什么要这样搞,不理解这些毛孩子为什么对我们这些老革命有这么大的仇恨,我们是新中国的功臣啊!这真像人们所说的“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吗?迷惘……
汪佳虎知道女儿与他划清界限的事后,对女儿所做的一切,他心里并没有过多地责怪和怨恨。相反他理解女儿,知她不得已所做出的无奈选择。倘若女儿不与他划清界限,为了女儿的前程,为了女儿的幸福,为了女儿能挺直腰板堂堂正正的做人,他也要劝女儿与他划清界限,紧跟毛主席干革命。不过,他希望女儿不要出于真心和他为敌。
汪虎佳从牛棚里被放出来,他拖着条一瘸一拐的残腿,天刚擦黑时回到家里。他推门进屋,女儿刚刚做好了饭菜。汪卫东见父亲回来了,顿时脸色难看极了。她阴了脸对父亲说:
“汪虎佳(直呼名讳父亲也不喊了),咱们已经划清界限,我写大字报也断绝父女关系了,这个全县人都知道,咱们形同陌人,你还回来干啥!你是不是还嫌害我害得还不够是不是?”
汪虎佳没想到女儿能用这种态度,这种口气这种言语对待他。在他的心目中,女儿一直是个乖乖女的形象啊,怎么突然间变成了凶神恶煞,没有一点情感,六亲不认了呢!他怀疑是不是自己进错了门,回错了家,站在面前的不是自己日夜思念挂牵的女儿。他心里苦不堪言,心灰意冷,似乎感到他的生命就此要终结了。“丽霞,我是你爸爸啊,你怎么能这样对爸啊!”汪虎佳声音颤抖凄凉,好像只受伤的大雁所发出的绝望哀鸣。“我没有你这个走资派的爸爸…你们生下我就是个天大的错误。我只恨眼前的你们为什么不是贫农!”“丽霞,你以前所做的一切,爸都能理解你,爸也不怪你。可是,你现在不能不认爸啊!”“我没有爸爸!我爸爸是红根根,红苗苗,以前的农民养父才是我的亲爸爸!你这个臭走资派快给我滚出去。”“丽霞,爸爸对不住你,让你跟着爸受了不少的委屈。希望你消消气,让爸爸住下来,爸瘸着腿还能上哪去,这里毕竟是爸的家啊!”“汪佳虎,你别妄想了,说的再多也没用,还是趁早给我滚吧!”“丽霞,你让爸去哪里呢?”“你爱去哪里去哪里,就是去死也和我无关。”
面对女儿的冷漠无情,汪佳虎彻底绝望了。他此刻痛心之极,脸颊的肌肉不停地抽动着,两行热泪滚落下来。这时,他仍不死心,对女儿还有几分爱恋,几分幻想,不相信女儿能这么绝情。
汪卫东见父亲不愿离去,她怕父亲留下来会影响她的前途,怕因父亲再把她拖进深渊,她要大义灭亲,她叫来了“红卫兵”。“死不改悔的走资派汪佳虎,对革命小将批斗十分不满,来我家胡闹,把他带到司令部严加看管审讯,要他老实交代罪行。”汪卫东的举措,使汪虎佳彻底醒悟,他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他喃喃地说:“女儿变了,女儿变了…我没有女儿了……”
汪虎佳被“红卫兵”五花大绑带走了。(待续)
作家简介
辛金:原名董新彩。毕业于解放军信息工程学院,党校干部专修班。退休公务员。诗词歌赋爱好者。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振兴古诗词中华诗社会员,河南省诗词协会会员。修身养性,清静淡泊,心似白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西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