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引路
作者/恩清 演播/沈虹
二

寒假前的一天,我卷入了一场闹剧,开始想露“脸”,结果露出了“尾巴”。
中午。
开完班会,我回到宿舍,放下书包拿起饭盒去食堂,打算吃完饭回到宿舍收拾行李回家。当走到食堂的大门时,我看见班里的男胖子和班里的女瘦子吵架。胖子冲着瘦子吼叫,不停地挥拳,趾高气扬;瘦子在胖子面前一边哭,一边擦泪。周围站满了同学,七嘴八舌,没有一个敢上前来。
胖子名叫高大宝,是县教育局副局长的独生子。从小娇生惯养,既不好好学习,也不尊重老师,还欺负同学。在老师中,除了个别想巴结他父亲的外,其余的不愿理他;在同学中,除了几个爱占便宜的外,其它的都躲着他。
瘦子名叫冯玉珊,是电动三轮车车夫的女儿。父亲在建筑工地上摔伤左腿后,母亲就抛下他俩走了。腿好以后,父亲靠拉一些散客供女儿读书。冯玉珊除了身体瘦小外,人还是蛮漂亮的,学习成绩在班上总是名列前茅。也许是生活困难和爱面子的原因,她只在食堂打饭,却从不在食堂吃饭,她习惯把饭菜端回宿舍里吃。
一位男同学悄声对我说:
“这是本学期的最后一顿饭,学校改善伙食。冯玉珊打了两份红烧肉和三份米饭,准备跟等候在学校大门口的父亲一起吃,可是被高大宝抢去了。冯玉珊不愿意,他就把饭菜扣在了地上。”
女班长上前指责高大宝,可是他不听,还把女班长推倒在地。
出于义愤,我走上前,一边扶起女班长,一边吩咐班上我的两个死党:
“王伟,黄平!拿我的饭票,拿你们的饭盒,去!给冯玉珊打上两份红烧肉和三份米饭,不!四份红烧肉和四份米饭。”
王伟和黄平应声去了。
高大宝火了,他双手插腰,仰着脖子,瞪着一双小眼,怪声怪气地叫着:
“他妈的,一个卖菜的,敢多管闲事,活腻味呢?”
他惹怒了我,从小到大我不愿看的就是男生欺负女生,不愿听的就是这句话。记得在村小学二年级时,城关小学一个高年级的学生在我班做过同样的事、说过同样的话,我和两个男同学把他打得半死,结果受到了老师批评,给人家道歉;在镇中学二年级时,班上的同学做过同样的事、说过同样的话,我同样把他打得半死,结果受到老师批评,给人家道歉;现在,又来一个。我握紧双拳,向他走去。
“你想干什么?”高大宝有些紧张。
我不能打他,但我得把他唬住;我不能惹事,但我得有尊严,露一手,不是给别人,而是给我心中的她。于是,我把嘴凑到他耳边,声低而神秘地说:
“不要欺负姑娘,欺负卖菜的吧!可是在学校不行,今天下午4点钟,在学校后面加工厂的破厂房中,行吗?”
他抬起右手,翘起大拇指,一脸侠气,他大声说:
“好样的,有种!你若不去,是孙子;我若不去,也是孙子,我们不见不散。”
围观的人都好奇地望着我们。
这时,王伟和黄平端来饭菜,我把两个饭盒硬塞给冯玉珊后,带着他俩来到操场上商量。我回家准备,让王伟去城西菜市场找“张卖菜”,黄平到城东菜市场找“吴卖菜”,他们是我初中时的哥们,叫他们多带些人,按指定的时间赶到加工厂那个废弃的厂房。
下午。
四点钟,王伟和黄平到加工厂的破厂房与我会合,高大宝也带着六个人准时赶到,我们面对面走到了一起。他冲着我笑,充满了自信;我冲着他笑,一点也不慌乱。
他问:“是单练呢?还是一起来?”
我答:“单练,你不是我的对手,你们还是一起来吧!”
他冷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他张开嘴,抬起了右手准备发令,可是嘴里还没有出声,手还没有放下来,却静静地停在了空中。
我向前望去,“张卖菜”带着二十多个拿棒的小伙子向这边走来;我又向后望去,“吴卖菜”也带着二十多个拿棒的小伙子向这边走来,两边人员汇齐后我们把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高大宝慌了,他左顾右看,有气无力地放下了手。
“算你狠,你想把我们怎么样?”
我抬起右手,在空中指点着,得意洋洋。
“这是我的兄弟们,全都卖菜。我们会对派出所的人讲,在这里我们抓到了窃贼,为首的是县教育局一位副局长的公子。”
他害怕了,向我哀求道:“别,我明白,你是真正的老大,从此我听你的。”
我走上前拍着他的肩膀说:“你是领导的公子,应该帮助老百姓,而不是欺负老百姓,我和我的兄弟们专打抱不平。”
高大宝看着我,不吱声。
“张卖菜”和“吴卖菜”为我“啪啪啪”地鼓掌,接着“卖菜们”的掌声连成成了一片。
我找到了一种感觉,像部队首长那样,挥挥手,叫停,等大家静下来后,为了过瘾我开始做报告:
“兄弟们,从今天起,不,从这一刻起,‘卖菜帮’正式成立了!我就是你们的大哥,为了让你们认真和清楚地听我训话,我闭住双眼,倒数十下,所有人立刻到一边给我把队列站好了。好,开始!10…9…8…7…6…5…4…3…2…1,好,结束!”
喊完后,我睁眼一看,队站得不怎么样,可总算站好了队。
于是,我又接着讲话,但是刚一张嘴,又停了下来,而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知什么时候,葛老师也站在了队伍的后面,她一只手拉着女班长,另一只手拉着冯玉珊,三个女人全都瞪大双眼狠狠地看着我,准备听一听我这个“老大”的讲话……
“不好,快闪,警察来了!”
我大声喊叫起来,带头逃跑。我的后面“哗啦啦”跟了一大群糊里糊涂的人们,大家都以为“警察”来了。
寒假,我的日子难熬。
天气冷,心里烦,我懒得出门。在家里,我不是做作业,就是背诵英语句子,有时还朗读语文课文。
村里的伙伴,不是两人一对,就是三人成群,而我,只想孤身一人。
女同学们不是去串门,就是去电影院,或在商场里漫无目的地乱逛;男同学们不是去溜冰场,就是去滑雪场,或在茶馆里天南海北地乱侃。只有我等待,等待从校领导、班主任和葛老师那里传来关于我的消息,可他们一点消息也不给。我心想:真不错,先让我清清静静地过个寒假,开学之后再找我算帐。哎,静静地等死比“斩立决”还难受。
妈妈说:“你本事真大,把周围卖菜的小伙子们全集中到一起,听你训话。虽说你声张了正义,把班上的公子哥给糊弄住了,但是在同学、老师和校领导们的眼里,你成了街上的二流子。”
爸爸说:“别听你妈的,什么二流子?你又没做坏事,相反还做了好事,只要自己内心无愧就不要在乎别人说三道四,该干啥干啥,而且好好的干。”
我不听父母的唠叨,因为他们不完全了解我,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别人怎样小看我都不重要,但是如果葛老师小看了我,我就彻底垮了,就没有活着的意义了。
我思念葛老师,但是我不清楚这是友情还是爱情?我想起那次在水渠边,我帮助她涉水,她打着阳伞,戴着墨镜,渐渐消失的情景;想起那次在餐桌前,她往我饭盒盖里拨饺子,然后拿起我的饭盒,起身为我去盛饺子汤的情景……我激动不已。
友情和爱情的底线到底是什么?我不清楚,但是我认为这应该由本能和道德共同来决定。我爱她,是本能;尊重她,是道德,本能和道德相撞后就应该有准则。准则是不是决定她不是我的妻子而是我的姐姐?妻子是可以被爱的,但必须按妻子的方式对待;同样,姐姐也是可以被爱的,但必须按姐姐的方式对待。
我好像明白自己应该遵守的准则,所以我痛苦了……痛苦中,我在田野上疯狂地奔跑,跑过草地,跑到了无人的山边,站在这个山头上向那个山头大声呼喊:
“葛小姐,我的老师,如果你不能成为我的妻子,那么你就做我的姐姐吧!”
山那边传来了“……小姐……老师……妻子……姐姐……”的回荡声。
三月初,冰雪消融,湿漉漉的,我终于等到开学的前一天。
上午,响完铃,我来到学校的教学楼中,在走廊上我看见高一年级的任课老师们都来到高中部小会议室的门口。班主任穿着黑色的裙裤,套着黑色的西装,宽阔的肩膀上是那颗大大的脑袋。葛老师穿红色的裙套装,还是那披肩发,脚上蹬了双黑色的高腰、高跟皮靴,显得格外耀眼。在人群之中,她就像一位美丽的小公主;在人群画里,她也是画龙点睛的那一笔,她让我清楚地知道了什么叫亭亭玉立,什么是楚楚动人。
这时,任课老师们看见了我。
我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向班主任打了声招呼:“于老师,我提前报到,等候你的处置。”
“处置?”于老师一怔,但是马上明白,她问:“你是说上学期,你制止了高大宝,把他拉到外面教育了一番,对吗?”
她讽刺我吗?我心里问,可嘴上却答:“不,不是,是我的错。”
“奥,对了,你想让我表扬你,不过,你应该受到表扬。”
真缺德,她还在讽刺我,我尴尬极了,大声抗议道:“别提表扬,你就批评我吧,我已经难受了整整一个假期。”
“哈哈,”于老师大声笑了起来,她说:“怎么是批评?葛老师全告诉我了,我确实没来得及表扬你,不过,我会的。”
“哈哈哈!”
除了葛老师,在场的老师都笑了起来。我不知所措,眼巴巴地望着大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时侯,于老师对我摇了摇头,不再理我,她独自一个人走进了会议室。
数学老师关切地问:“作业做完了吗?”
我答:“做完了。”
物理老师关切地问:“作业做完了吗?”
我答:“做完了。”
化学老师关切地问:“作业做完了吗?”
我答:“做完了。”
政治问了同样问题。
我想,她会问到我的。没想到,她没有,她准备随于老师之后,第二个走进会议室。
“葛老师,”我万般无奈,痛苦地喊道:“我找你有事。”
她停下脚步,等其他老师进入会议室后,她上下打量起我来,表情平静而冷漠,说话直截而了当。
“看得出,您想和我好好谈谈?”
“嗯。”我低头,应声算作回答。
“那好,今晚8点钟,在学校的操场上,我们散步,边走边谈。”
说完,她推门进去。地板上响起“咯噔,咯噔”的声音,我知道那是她皮靴所特有的脚步声。这时,里面有人把门关上,把我的思念连同烦恼一起关在了门外。
来到宿舍,门锁着。因为第二天才开学,所以没有人回来。进门后,我先收拾好房间,再整理好床铺,一看表,中午两点。上帝,还有整整六小时,时间一点一点地折磨我。我从包里拿出午餐,一个面包、一盒肉干,一袋牛奶。我咬口面包,嚼块肉干,再喝口牛奶……吃完后,躺在床上,闭目,睁眼,平躺,趴着,侧身朝里,侧身朝外……来回折腾,就是睡不着。我知道,我想她,念她,恋她,等待着与她相见的那个时刻。
晚上8点。
月亮升起来了,不仅向天空分散光茫,同时向大地普射光辉。我站在操场上,耐心地等待着。不一会,她来了,换成了白色的衬衣和白色的裙子,她站在我面前一动不动地望着我。这时,月亮更加明亮,可月光却显得朦胧,明茫茫的,我看不清楚。但是我感到她的身体比白天还要迷人了,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我听到她轻微的喘气声和特有的、略带鼻音的声音。
她问:“您想告诉我什么呢?”
我默默无语,不知怎样回答。是啊!想告诉她什么呢?告诉她,我委屈?告诉她,在寒假里我忐忑不安?这是真话,同时也是假话,其实我想告诉她:我想她,我爱她,我想拥抱她,我想亲吻她,求她再等等我,等我再长几年,到时我要娶她,但是现在,我能说吗?我敢说吗?
她开始了一连串的反问,根本就没有让我回答的意思。
“您想告诉我,您的英语考试及格了,对吗?还想告诉我,您喜欢哪个老师,那门功课成绩就会好,就会进步,对吗?您讨厌哪个老师,那门功课成绩就会差,就会退步,对吗?您只喜欢我一个人,您只有英语才能进步,对吗?”
天呀,我心中一怔:她不仅关心着我,而且知道我在喜欢她。
我脸上高兴,可心里清楚。她是老师,她说的“喜欢”是那样的单纯,那样的美好;我是学生,我说的“喜欢”是那样的复杂,那样的丑恶。
接着,她又是一连串地发问,还是没有让我回答的意思。
“您想告诉我,什么叫抗暴安良吗?没错,可是您不告诉老师就会犯错误。以暴治暴?这不是犯错,是犯罪。因为,大宝是同学,不是敌人,你没这个权利。那天您控制不了局势,两边的人打起来怎么办?您受伤了?大宝受伤了?其他人伤了?家长怎么看?班级怎么办?学校怎么办?这个街区怎么看?这个县城怎么看?让大家来看您这个‘黑帮的大爷’吗?”
我无比惭愧,可是为了换取她的同情,我还是拼命地挤出了眼泪。
“葛老师,我改,今后我全听你的。”
她平静,冷漠,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
“听我的?可我是您的一位普通老师,还不是您的班主任老师,今天说得够多了。不过,我不想看见您的眼泪,想见证您今后的表现。另外,没经您的允许,我把上次的事告诉了班主任老师,您不要怪我,也不要怪其他的老师,您没有资格,永远没有。”
怪?这怎么敢,想都没想过。我猜想,她不仅汇报我,而且还为我做了一些辩解,不然,我决不会象现在这样平安无事。但是,我还是要感谢她,不管怎么样,她使我这颗悬着的心平安落地了。
她又问:“您还想对我说些什么?”
是啊,我要对她说些什么?整个寒假,包括见面前的几个小时,我无时无刻盼望着与她相见的这一刻,我有许多话要对她说。可见面后,想着,想着,慢慢地,又没有了,我要说些什么?本来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我非要去点燃什么。哎,本性有时候带给人某种情绪上的波流,使人激动也使人困扰,但是理性过后便是一片平静,有时候是一种难以忍受的平静。
“好了,不说了,我们看星星。”
说完,她面朝我,用她的右手抓住我的左手,侧过脸,仰望天空。
“看呀,辽阔的天空,到处是小星星,有的暗淡,有的明亮,有的孤独而清静一方;有的集聚而明茫一片。看呀,北斗星,七颗,这是摇光星、开阳星和玉衡星,组成了“把”,叫杓;那是天权星、天玑星、天璇星和天枢星,组成了“皿”,叫魁。顺着天璇和天枢,五倍的距离就到北极星,看见了北极星您就知道了北方。”
我深深地松了一口气,紧紧地握住她那纤细的小手,嫩嫩的,软软的,欲碎,但是有一股电流,很强,很强,扫荡了我的胳膊,穿透了我的心扉,然后,向我的大脑奔去,我眼睛顿时明亮起来。在茫茫的星海之中,我看见了北斗七星,看见了北极星,我找到北方。
我想:虽然她不能成为我的妻子,但是她可以成为我的好友,我的姐姐。
首先,学校公认她是年轻、漂亮和多才的女教师。她对人亲切,对工作负责,在师生中有很高的威望。她关心哪个男生,别的男生就会羡慕那个男生。我要充分享受这种羡慕。
其次,我是家中唯一的孩子,是男孩,想有位姐姐。在我的心里,把她当做姐姐的感受是有的,我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但是,我没有被她当做弟弟的那种感受,她可没有这样做。
为实现这个目标,我决不能再惹事情。我必须克服种种的困难,不仅把英语的成绩搞上去,而且把其他功课的成绩也搞上去,这样才能换取她对我的好感。
这就是我的理想,既不崇高,也不伟大,但是确确实实,真真切切。


作者简介:
恩清,名李彬,住建部主管,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中国建筑工程总公司和中国土木工程学会主办《施工技术》和《城市住宅》杂志新疆业务联络专员。《中国建设报》新疆新闻传媒专员。中国作家协会主管,中国作家出版集团主办《小说选刊》杂志新疆业务联络专员。新疆兵团朗诵学会顾问,新疆作家协会会员,兵团作家协会会员,乌鲁木齐市作家协会理事,乌鲁木齐市水磨沟区作协副主席。
诵者简介:
沈虹,昵称叶子,新疆兵团人,曾长期从事编辑播音工作,《都市头条》认证编辑,众多朗诵作品散见于各大网络平台,曾多次荣获朗诵大赛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