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董元静,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曾入选《当代青年散文诗人15家》。已出版散文诗集《远山也忧郁》(百花文艺出版社)、《黑郁金香》(成都出版社)、《帘卷西风》(中国文联出版社)及长篇小说两部。2020年出版童话小说《星路上的公主》(香港人文出版社)。曾获第二届“四川省文学奖”、首届“冰心散文奖”等奖项。现居中国四川。

童话《追蜜蜂的小哥哥》连载(十五)
千里万里他从未走远
作者|董元静(中国四川)
宝座上,云纱轻拂……
哦,飘洒从容,他来了!
当青蛙——那个坏精灵调来了暴风雨,宇晖的“拯救蜜蜂行动”遭遇劫难,波浪扑打着小小的河灯,红色纸杯托着的红烛在无奈地摇曳,一时间,波涛几乎就要吞灭河灯,就要扑灭小小的烛光了。月馨急了,连忙呼求:“父啊,帮助我们吧!”
“不要怕!我奉差遣来告诉你,父可以满足你的一个愿望。”
“我希望赐给我一种能力,让我画的画可以变成真的花田,来帮助蜜蜂哥哥。”
恶浪溃败,河灯复燃。轻盈黎莎的背后,隐约有他的面容。
云纱轻拂……
哦,卓然不群,他来了!决定寻找宝座那天,宇晖原本打不过迷彩怪人。但他急中生智,用力按下了琴键。这是亨德尔的巨著《弥赛亚》,他听过的,当晚,他就反复弹着结尾的“哈利路亚!”这强有力的旋律,在崇高的感动中穿透云雾,直达光明之境。
果然,他的每一次按键都打在迷彩怪人的要害上,它步步退却。
在“哈利路亚”的强音背后,隐约有他的面容。
云纱轻拂……
哦,绿衣飘飘,他来了!
神性的小树林婆娑起舞,枝叶拂动,回声,在宇晖的胸中久久低回。这仅仅是风,是空气的浪波吗?可宇晖分明感受到一种精神,一个至高无上的律动。仰起头,那星光朗照的高处有一张慈爱的脸庞。
隔着绿枝低垂的帘幕,宇晖忽然感到宝座并不远,他感到那位生命之主正怜爱地凝视着自己。生命之主只需伸出一只手臂,便可以捉住宇晖了。
“宇晖,你的身影走进月亮里了!”远远地,小银在背后柔柔地叫了起来。真的吗?宇晖小小的身影,真的嵌入了金黄的光轮中么?
那光轮的源头,分明有他挚爱的笑容。
云纱轻拂……
哦,银光闪闪,他来了!
“对呀,圣诞老人的雪橇就是从北极出发的!”于是,圣诞老人的故事一个个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暗黑的夜空被劈开了似的,一大束柔和的绿光自天而降,飘飘袅袅,直落雪原。更多的颜色,更多的幔子,丝绒般闪光的幔子在空中旋转着,“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圣诞树!”……他们在北极光中徜徉,竟来到了圣诞树旁。
宇晖觉得自己与宝座越来越近了。他确认了宝座上的生命之主就是圣洁,就是光明。那无瑕的雪原冰海上,那凌空飘舞的极光高处,分明有他至圣的面容。
云纱轻拂……
哦,披着霞辉,他来了!
什么样的神箭,射落了夕阳?缓缓地,夕阳西沉,像刺破了自身,晚霞映红了整个天际,映红了无垠的海波。
什么样的大爱,燃烧在西边天幕?缓缓地,接近海面的落日被这个世界弃绝,万有之主被刺,被扎,道成的肉身在陨落着!撕裂着!
是你吗?替罪的你张开双臂,殷红的血液流着,流着,如炽热红霞,耀亮了黑暗的墓地,耀亮了遥远的海平线。终于,西天的幔子从上到下裂为两半,海鸥们变成了翩飞的天使。
落日洗涤后,宇晖看见了真相,生命之主,他是救赎。
云纱轻拂……
哦,灵翼扇动,他来了!
“老子说过,‘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无像无音,无穷无尽,先天地而生,独立而不改……哦,你记住‘道’就行了。”苏轼已从醉酒里醒来。
张若虚的思绪和灵感的翅膀飞起来了,飞往月光照彻的山川大地和海洋,他的心弦被一双无形的灵手弹拨着,感悟到浩瀚星空悠悠天地背后,透射出永能的神性光芒。“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正是诗人自己完成了一次神性的启蒙。永恒无价!追寻无尽!
诗人转过身继续飘游。因为,那位主,他是终极。

宇晖萌萌地望着宝座,风动云开,他恍然大悟,他伸出手臂:“主啊,原来你早就出现了,一次次,一回回,你出现在我寻找的地方,很靠近,还听见呼吸。而我,却认不出你,我的生命幼嫩而污秽,无法认识你的深刻丰富。我的生命之主!我将所深爱的亲人摆放在宝座上,却去远方,寻找一个宝座,寻找一位宝座上的生命之主,渴求帮助,拯救我的所爱,我的宝座上却不是你,我真傻。我什么时候才能真的长大?”他说不下去了。
从什么地方飘来了月馨的歌声:
“飘吧,我的河灯,我的红烛!飘吧,你知道我心里的彼岸在哪里,你知道我今生注定的燃烧为了谁。是的,时空之外的他认识你。
“我却不知道,不知道多少次天空塌陷,波浪翻滚,吞噬了我娇弱的河灯。他悄然莅临,扶起并烘干我的红色纸杯,再次点燃里面的红烛,重又回到云团之上。却不能,不能让我的软弱看见。
“飘吧,我的河灯,我的红烛!飘吧,一弯清月渐渐移上了中天,路途虽远,前面的航向或许清晰起来。我的君王不会等待太久了。
“我却不知道,不知道多少次穿过险滩幽谷,骄傲膨胀的火烧坏了纸杯。他心痛不已,出手校正我的悖逆,将已窒息的红烛救出煎熬的炼火,重又回到穹苍之上。却不能,不能让我的病态听见……”
这时,宇晖并没有想,月馨明明不在这里呀,他想的是,自己竟然明白了月馨爸爸写的这首诗歌的意思。难怪这首歌的韵律如此凄婉动人,如此柔美悠长,就像那只河灯一样,幽深迷离,执着不息。
河灯之歌依然响着,一遍遍响着。宇晖的眼睛上有一些鳞片掉下来了,于是,他的眼前又闪过一幅幅熟悉的画面:
那个傍晚,距离S市郊区不远的几个村镇,都同时听见了一个催促的声音,“请去帮着为花种浇水吧,大家都去,不要迟延!”这个呼唤的声音不知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但似乎不可抗拒;
第一次放河灯时,一阵莫名的邪风吹起了浪头,烛光一缩,看不见了。“天哪,是青蛙——坏精灵来了!”但只片刻,不知哪儿来的一股气流,手臂一般护住了河灯,转眼间,火苗又升了起来;
做奥数题时,宇晖面前的小小身影嗡嗡嗡地唱着,并牵引宇晖追随它们往花丛深处去,召唤他注意那些绽吐芬芳的各种鲜花。仿佛,有谁举着一个巨大的万花筒在翻转着,折叠着,任意变幻着;
北极,他跌进雪坑,不长时间就来了一位高个子猎人,他用绳子将疼得龇牙咧嘴的宇晖拉上来,又为他的伤腿敷了一种消炎止痛药;
“德国天文学家克卜勒说过,他有证据相信,起初在创造天地的时候众光之父曾运用了‘几何学’!”岳老师接着说道,“他相信上天所造的整个宇宙是和谐的”;
茫茫山雨遮住了宇晖的视线,一群大蛙牵着他脚上的鞋带往那迷雾中走去,口里一片诱人的呼唤:“留下吧!何必呢?”蓦地,一道银色的闪电划过,惊雷炸响……雨,慢慢停了下来;
还有,小银的出现,黎莎的降临。等等,还有!
宇晖注视着宝座,云纱散开,一个面容定格在上面,足足有一个时辰。哦,白袍垂地,他来了!

“我就是甲流康复者,而且是O型血,与小朋友的血型相同。就输我的,我的血液中有甲流抗体。”叶医生挽起了衣袖。血,鲜红的宝石般的血液,缓缓流入宇晖手臂上的静脉里,流入宇晖垂危的生命里,流入他粗重的气息里。昏睡的梦中,死亡的谷底,迷失背叛的宇晖却看见,有鲜红的宝石般的血液从云霞里流出来,一滴,又一滴,淙淙流入自己枯干的脉管,流入自己被掏空的心房。谷中,绝望的雾霾在一点点散去。
飘逸的白云里,有一双深挚而热切的眼睛,好亮好亮,好似在哪里见过?正是叶医生,他一直守在这里,怜爱地望着宇晖,直望进他的灵魂里面。这是爱到流血的爱啊!却原来,背后竟是生命之主替罪舍命的牺牲,像夕阳刺破了自身,宝石般的血液一滴滴为我们流干流尽……生命之主与叶医生叠印在一起了!
宇晖强忍着眼泪:其实,生命之主从一开始就在他的身边,而愚钝的他看不见;历经危难,那每一步每一程都有天上的他暗中帮助;回首来路,有一个神秘的力量一直在暗中保护他,一次次挽救他。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呢?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狠下心,盘旋在你看不见的高空里。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爸爸常常哼唱的一句歌词忽然冒了出来。宇晖禁不住想,正是,他在看不见的高空,却又似就在眼前。“我所做的,你如今不知道,后来必明白。”(约13:7)生命之主化身的叶医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必明白什么呢?宇晖恍恍惚惚。
“你还是不明白吗?”(可8:21)何等恳切,宝座上的生命之主亲自在说。
宇晖蒙蒙的,发觉自己在哭,自己的手背上落了一串泪珠,但他立刻知道不对,因为手背上的泪珠瞬间就变成了一颗颗珍珠。接着,又是一串落下来。
宇晖抬起头,“是他,生命之主在为我哭泣。”
主啊,我不知道你就在那里!不知道你一直在背后!在每一处!在月色的背后,在云团之间,在滔天风浪上,你在掌控着。以致多少次都是,一宿虽然有哭泣,早晨便必欢呼。我找你千里万里,却不知道,死荫幽谷中,你一直与我同在,从未走远。
“我们理解不了这样的大爱。我们真傻。”黎莎的话重又回旋在耳边。
宇晖伸出手,他想为生命之主擦去眼泪,手背上反而又多了一串,小银已经帮他接了好几串,晶亮的珍珠,洁白无瑕。宇晖的眼泪也哗哗地流淌下来。他哭着说:“主啊,无知的我们配不上来承受你这么大的恩情,配不上承受你这么大的爱!”
小银接不过来了,要接生命之主落下的珠串,又要接宇晖流淌的泪水,它自己的眼泪也终于忍不住开闸了。
“飘吧,我的河灯,我的红烛!飘吧,渐渐退去的夜色已遮不住, 遮不住多少个世纪应许要实现的梦境。我的君王快要掀开大幕了。
“我却不知道,不知道千里万里他从未走远,不知道,不知道幼稚愚昧的我无法真正认识他,不知道我必须历练,必须成长,不知道我从来就不是独自在飘流!”
河灯之歌悠悠地唱着,如同那只河灯在悠悠地飘着。
(未完待续)
本期荐稿:邓瑛(德国)
本期总编:静好(英国)

注:本期配图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