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韵，江苏作家，曾任网站小说主编，出版过中短篇小说选和散文选2部。

花痴（小说）

　    夏天来到了，天气一天天炎热起来，太阳火辣辣地显得十分无情。我走在人民路人行道上，享受着梧桐树叶的遮挡，构思着小说《海棠花开》，难得的步行，我感觉气候十分地闷热，脑子里也展不开想象的翅膀。

        一阵轰然的嘈杂声打破了我思维的空间，远远地看见一个65岁左右的男人在梧桐树叶的人行道上奔跑着，身后跟着一大堆的孩子们。那人赤裸着，身上一丝不挂，是在裸奔，他眼睛无神，嘴里嚷着什么话没有人能够听得清楚。随着有节奏的步伐，那花白的毛下屌儿左右晃荡着，马路上的眼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许多人都在下意识地看着那晃荡着的小东西，人类有了文明以来，最隐蔽的部分总是不愿意让别人看见，天哪怕再热，就是在家里，夫妻的两人世界中都不好意思全身赤裸着迎接对方的眼光。

       人走近了，裸奔地人忽然停下了脚步，走进了城市花园里，在花圃边上的石凳上坐下了，女人们都不好意思直视他，因为一对视总是不由自主地看上那个人类最神秘的身体部分，而对疯子的好奇又要去关注他，一堆孩子们围在那里戏笑着，还有个小男孩用一根树枝逗玩着他的鸡鸡。

       我认出他来，他是我小时侯住的那条街上刘家的，叫刘默然，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就认识他。

       我的同学小英和他住在一个院子里，小英是我的好朋友，我每天上学总是喜欢和她一起约了去学校。可我每次进那个门堂的时候，就会看见那个刘默然，他用一种呆呆的目光看着我，那神情让女人看了都会害怕，那是一种渴望的目光，在那目光中我总是蹓着经过他家门前去小英的家里。

      小英说，别害怕，他不打人的，因为我们那条街道上有好几个痴子都喜欢动手打人，有的瞄准了向你扔小石头。而刘默然不同。小英说他是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的大学生，1966年的时候，因为两派斗争，他和他的恋人吴云因为观点不一样分道扬镳了，三年的恋爱也就结束，于是他受不了刺激，就疯掉了。因为疯了，学业也就荒废了，从此他就回家来了，由寡妇母亲天天照料着他。

       说来也巧，他原来谈的那个对象吴云就住在我家的门堂里，比我虽然大了10多岁，但还是很谈得来的邻居，我只知道，那个时候刘默然是因她而发痴，最后变成了一个废人，吴云大学毕业后也回到家乡，后来出了嫁，嫁给了市委工作的干部，住到哪里去了我也不知道了，因为我们那条街在八九年以后随着城市改造全都拆迁而变了摸样。老邻居门也都分散了。

      时光流逝地真快啊，面对眼前没有灵魂的刘默然，我仿佛感觉他所有的一切都裸露在众人面前，把自己的生理和心理都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没有人去分析这个疯子曾经发生的故事，他是在受到不可预见的外部事件冲击时，性格产生了突变，无意识的变成另外一个人，身体意识根本不由自己支配，在神经错乱的情况下，不能选择如何去应对自己，不能去面对打击。于是成了疯子，他的痴告诉我们，他因为爱，他因为很爱，他因为专一的爱。人们总是骂他的疯子，骂他花痴，渐渐人们连他的名字都忘记了，刘家痴子成了他的代名词。没有人去细想他的根源？

       我本想拔腿就走，因为我实在是不好意思看成年男子裸露的身体，眼睛扫在他的身上好象就有一种犯罪感，一种下流感，可忽然一首歌声止住了我的脚步……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

只有风儿在轻轻唱

夜色多么好心儿多爽朗

在这迷人的晚上

……

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

默默看着我不作声

我想对你讲但又难为情

多少话儿留在心上

……

         这是一首苏联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我记得吴云最爱唱了，而且吴云唱得非常好，记得小的时候因为听她唱了这首优美的歌，我不知道有多么地崇拜她，没有想到刘默然虽然疯了，这首歌唱得如此地完整，也没有想到刘默然的音准如此的准确，有谁会想到是一个精神不完整的人唱出来的呢，我站在那里听着，感动着，所有围着的人也忽然地肃静了。

        一辆自行车停了下来，一个60多岁的女人拿了一条短裤走来了，尽管岁月无情的在那女人的脸上刻下沧桑的痕迹，但那一双闪烁着智慧的大眼睛和她依旧挺拔的身材可以感受到她曾经的美丽，是吴云。她拨开围哄着的人群，走到刘默然的面前，嘴里说到，谁让你不穿衣服满街乱跑，你怎么不知道害羞呢？说着的同时把短裤给刘默然套上去了。那刘默然也没有阻止的行为，一直看着吴云傻傻地笑。

人堆里有人叫着：唱得好啊！要不要再来一首，有几个不懂事的孩子跟着呼喊着：唱啊，继续唱啊，很多人不想戏弄一个失去头脑的人，因为他们都知道变成了疯子是因为遭受了深深地伤害，因为刺激而陷入在黑暗里，他们给与的是同情的眼光。

我们走吧，当吴云把刘默然穿好后就拉刘默然。

        刘默然不理会她，用力挣脱着，于是依旧还是坐在那里唱。

        这时吴云发现了我，于是先由着刘默然在那里唱，她跑到我的跟前来了。

         晓月，好多年都看不到你了，你现在住哪里去了。

         我住在学田新村，你呢？我很想知道她的生活。

        我住在北濠新村。我和丈夫还有刘默然住在一起。

        是怎么回事呢？你怎么把刘默然接到你家里来了呢？

        你知道吗？他的母亲5年前去世了，刘默然就兄弟两个，哥哥因中风长期卧床不起，他没有其他亲人了，我不忍心看他没有人管，所以我和我丈夫商量后就把他接我家住了，我儿子已经结婚了，不住在家里，我们家地方也很大的，我就来照顾他。

        想问你一个问题。我忍不住地想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走到一起。

        想问什么，你问啊，吴云看我的表情就象看小妹妹一般的温和。

        我一直疑惑不解，当初你们为什么分手？

        唉！那是一九六六年的事情，我们读大三，正赶上两派斗争，而我们因为观点不一样所以就在对立的两派中，我们都是班上的尖子，都在两派组织中充当着领导的角色，那个时代是翻脸不认人的年代，就是因为观点不一样，我派的人员一定要叫我和他分手，也就是在那种压力下，我和他说，我们是两股道上跑的车，各奔前程吧。三年的恋爱就因此结束了，在我回掉他的一个月后他就患了精神病。

当他母亲和哥哥来接他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的内疚，其实我的心里是深深地爱着他的，也许没有人能够理解我是一种怎样地痛苦，明明不愿意却还装出势不两立的架势，当我派组织表扬我的时候，我的心都在淌血。现在想起来，当初我们是多么愚昧，居然还是个大学生。那个时候怎么连是非都搞不清楚了呢！

        是的，我真为你们感到惋惜啊！原来你们是多么好的一对。

        你知道吗他唱的那首歌是我在大学里经常独唱的一只歌，当然了，文化大革命期间就不允许唱这首歌了，他之所以总是唱这首歌，是因为他忘记不了我。

        那他现在是你们养着他了。你丈夫没有意见？

        是的，我要还这笔情债，我是机关里退休的，工资有近8000元，够养着他的了。我丈夫也是一个有文化素质的人，他很理解我。

        你为什么不送他去精神病医院呢？在家里你照顾着他多受累啊！我很同情地对她说。

        很多人都这样劝过我，我丈夫也有这个意思，可我不愿意，我要守着他，因为我舍不得他，他因为我而毁了自己的一生，如果他生活在今天的时代也许他不会想不开了，我们那个时代人的爱是很深沉的，只是那场大革命打破了这种深沉，可我知道，刘默然是一个对爱专一的男人，我离他而去，他想不通啊！这就是精神病的根源。

        那里一堆人又在叫了，哎呀，疯子又把裤子脱了呀。

        只见刘默然站起身来，把刚脱掉的短裤放在手的食指上转圆圈，那条短裤在指头尖上没有几下就掉在了地上，刘默然站在那里屌儿郎当地在那里对着吴云傻笑。

      忽然，他推开两边围观的人，向着家的方向裸奔而去。后面一堆孩子在后面追着！喊着！

       吴云对我无奈地笑了笑，从地上捡起短裤，对我说，我家住在北濠新村99号楼110，你有机会来玩，接着骑上自行车，向着刘默然裸奔的方向追赶。

       一个精神病患者的行为的背后，蕴藏着一个悲伤的故事，他所有的反常也诉说着自己的不幸，可以说他的生理和心灵都裸露着，他用非理性的行为诉说着他自己的悲哀，诉说着他在那个年代里所受到的伤害。

        天气好热啊！我因为刚才的一幕胸口感觉有点闷，我为刘默然的一生感觉到惋惜，同时也为吴云感到难过。俗话说“病由心生”，刘默然之所以变成这样是与他当初个人的情绪、性格、处境等息息相关啊！可已经木已成舟的事实不可能去改变它了，那已经成为了历史，而今后多么期望象这样的悲剧不要再有了。

       疯子又回来了，我循着孩子们的叫喊声，抬头朝着南边的方向，只见刘默然裸奔过来，后面紧跟着的是吴云，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思绪万千地离开了那里……

【今音评论】

稳定乃大局，珍惜是要务

《花痴》这篇小说讲了一个风光过后恢复常态的故事。小说主要描绘了刘默然失恋后精神蜕变的事实，同时也刻画了一个I叫吴云的女人，因良心发现，甘愿守着他，把他领回家里供养。一个是赎罪，另一个是由良心发现所引发出来的又一个玄机，就是吴云也在保护自己的生命。

小说同时也折射了一个天道循回的意识已经深深扎在吴云这个女人脑海里的影响颇深。深在风光过后的人在恢复常态生活时所拥有的良知和理智。这是现实生活中非常少的一种现象。

这是小说从普通的人物、画面中，能够体验出来的特别情感。比如特别在，这样的认识不是所有的人都具备，和能够实践的，然而，吴云正在坚持做。这样的个体行为在现实中几乎没有，但是在这篇小说中出现了的设计，就是想唤醒社会和人的良知。

比如吴云的良知，是在和过去的所作所为在进行对比时，有人会看出来这一层意思。也就是说，风光是指吴云的年轻时的错婚但能坚持了若干年之后，这个之后就是在一个人的脑海里恢复了常态生活节奏的意识。

这是小说在刻画人物和年龄中的时代感。小说由现象这个版本，所能够提供给读者的是思考思考再思考。思考一个大有前途的大学生，变成了一个疯子。

小说还思考吴云这样的忏悔方式，尽管已经发生在事后，但还是体现了其主动担当的一面，能够说服丈夫接纳刘默然，用公务员的丰厚收入来抚养他，以此作为回报的形式和过程，证明了吴云已经回归到了正常人的生活秩序。

然而，刘默然的不正常，确是几代人的悲哀与不幸的事实，在当今社会已经拨乱反正。这是小说提示的珍惜当下的观点。也是小说能够站在大众立场所发出的心声，它就是老百姓对灾难的恐惧，和对安稳生活的期盼和坚守的愿望，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这是一篇好小说，提醒我们，稳定乃属大局。珍惜是要务。

评论作者简介：今音，王荣根，中华知青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曾获《上海文学》短篇小说奖赛二等奖，全国知青文学奖赛长篇小说一等奖。出版长篇小说15部，评论25部，中短篇小说、诗选各1部，合集3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