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编者按:李铁生,又名李铁声,生于1920年5月29日,原籍洛宁县城郊乡在礼村人,系李洁庵胞弟。1948年随国民党赴台湾,先任台北市政府官员,后任台湾农业部门高级农艺师。
他长期身处异乡,思念故土,于1983年写下回忆录,记载家乡的人和事,抒发思乡之情。1991年曾从台湾回家乡探望亲人,并为家乡在礼小学建教学楼捐资100美元。退休后定居美国,2004年病逝于美国,享寿85岁。
李铁生在回忆录中写了十四五个生活片段,追忆了他的老师、亲人和故友,表达了他的思念。追述童年趣事及在台湾的生计变迁,有苦有甜,回味无穷,值得一览。

一位台胞的思乡情之八
——旧事杂忆
小时候(民国廿年前)住在乡下,我们家就有两份报纸,实在难得。所以我们家的小孩和别人家比起来可说是常识丰富。一份是开封出的《河南民报》,每两天可以看到;一份是上海出的《申报》,五天可以看到。都是大哥在开封的排报社为父亲订的。我们村庄离城十华里,邮差不去送信。我们家的通信处是“洛宁城内教育局对面孟书亮先生转”,村内有人进城,就顺便把报纸带回来。孟家开杂货店,我们去买东西都不要现金。我们在城内上学也可以到他店内拿零用钱,到年底才算账。
那时候大哥还为我们家订有上海商印馆出的《小朋友》、世界书局出的《儿童世界》以及中华书局出的《少年》等儿童刊物,大家喜欢得不得了。

小时候,我们家里常有大哥从开封寄回来的中成药,邻近村里很多人有病就来我们家讨药吃。记得最常用的有:(1)“十滴水”,可以治霍乱;(2)“奎宁丸”,可以治疟疾;(3)同仁堂的“红灵丹”,可以治肚疼。
写到这里,想起抗战初期,有天看见报纸上说,军中疟疾流行,缺乏医药,广西部队有一验方很灵。我至今还记得就是常山、乌梅、槟榔、红枣、鳖甲、甘草各三钱,生姜三片为引,病发前一小时服。后来我用这个验方治好了好多人的瘟病,可惜不能断根。
九一八事变那年,中秋节刚过,我那天吃过早饭要去二姐家送月饼,到了大门口,父亲手中拿着几张报纸面色沉重地说:“大局要乱了,不要去送月饼了”。我那年十二岁,对看报很有兴趣。看报纸才知道日本占沈阳了。以后报纸常登马占山在黑龙江抗日消息。这是当时唯一令人兴奋的新闻。
小时候我们家乡种鸦片的很多,家中来客亦常常招待吃鸦片。我也常常吸。记得有一次客人都吸过了。有一管鸦片烧好了大家客气没人吸,我说我吸,父亲骂了我一句“就小就是烟鬼”,对我影响很大,以后就再不吸着玩了。不过有时候有病还是吸过,因为鸦片对拉肚子效果很好,吸口鸦片晚上不会起来拉肚子。
小时候在村庄上学时,大概是民国十六、七年前后,有三个学生功课好:蔡留喜、卫云兴和我。他俩都大我四岁,我们三个也相处最好。儿时不知天高地厚,胸怀大志,常常说长大了一个做总司令,一个做副总司令,一个做参谋长。那时候是北伐末期,总司令是想象中最大的官也。
小时候上学第一年的老师是李诚学。我们同族,他比我还晚一辈。他是开封第一师范毕业,第二年去职。由父亲继任教学,大家都好害怕,大家叫他“老先生”,其实也不过五十来岁吧。小时候我们最喜欢爸爸进城,就是去城内看朋友。他一去常会在城内有几天停留,我们在家可以放心大玩几天。
我小时候还看见过红、黄、蓝、白、黑的五色国旗,后来北伐成功,第一次改用青天白日旗。我们乡下学校也做了一面,在一块蓝布上贴上用纸剪的白日。当时只剪了八个角,后来县党部来人看才知道应是十二个角。

我在河南大学毕业后那两年,听说结拜兄弟风气甚盛,我们快要毕业时,已渐有此风。我参加过一次,也是今生唯有的一次。参加的都是农学院同届同学,共二十人。还记得名字的有杨树基、孟昭琏、王梅魁、张枝荣、路倜昆、王思祖、吴鹏等,最热心的是吴鹏。民国卅三年(1944年),日人侵占学校所在地潭头,吴被刺死。我和王思祖避乱到内乡山区杨树基大哥家住了一日。他们是南方人,做官移居北方,生活颇讲究。我在他家学会了喝酒。
民国廿二年(1933年)夏,我河大毕业曾到当时省府所在地鲁山谋职,经省委张纯明博士介绍到卢氏县田粮处任第三课长,还未到职,后由大哥介绍时在卢氏北苏村之省立洛阳高级农校任教。卅三年(1944年)夏吾县及卢氏均遭日本侵占。秋季又转到卢氏县南境山区县立农校任教。卅四年(1945年)光复,返乡任教于济汴中学。
我口才很坏,视教书为苦事。不过在洛阳农校教遗传学很叫座,因得郝象吾师之传授,对遗传学有点心得,可用很多实例解释遗传现象,故听着亦兴趣盎然。
民国卅四年(1945年)夏天抗战胜利后,约经过半年时间,大哥辞去了洛宁县长,又回到开封办济汴中学去了。留在洛宁的学校仍称为“济汴中学”。主要是我们河南大学毕业不久的几个人在办。邱常意是教务主任,李定萃是训育主任。我纯教书,未担任任何职务名义,不过因为家庭背景关系,是最具影响力的人。那两年表现得颇能干,人皆说李洁庵的三弟不错,可惜没有大哥的冲劲,所以一生无成。我不是主管材料,但我是好幕僚,好帮手。和邱常意两个我们可以相辅相成。

我是民国卅七年(1948年)六月一日到台湾省政府农林厅报到,四十四年(1955年)十二月十五日辞职转台湾糖业公司。转职的原因是台湾单身汉的待遇比较好。记得在农林厅每月370新台币(另有配给米),台糖每月850元。在农林厅一直在病虫害股服务,那几年出差很多。那时农业得农复会之助,在转型时,新事业拓展甚多。
我在农林厅后来渐受重视,因为公文写得比较好。比较大而困难的文件,很多人办不好,我则可应付也。
我于民国四十四年(1955年)十二月十五日到台糖公司农务室报到,1969年5月底退休。25年时间一直办的是甘蔗病虫害防治工作。
我于台糖退休后,又在台北公园管理处花卉试验中心作了五年聘用人员。那是个新机构,一切从头开始。例如台北观赏植物有哪些重要病虫害,并无资料。我们那几年着重调查。并发觉樟树的介壳虫、枫香的粉虱等都是可以成灾的。
退休后最大的消遣是朋友们爬山。我们是1964年4月4日那一天开始爬山的。以后每逢星期日都会在台北附近爬山,走过的路线有一百多条。此外,我大概是民国七十一年(1982)夏天开始学习外丹功的。以后每天都练一次,约需一小时左右,已经15年了,并没有产生所谓“天然气”。不过肠胃比较好,也少感冒。(本条1996年4月3日记)
大约是民国廿七年(1938年),学校已从开封迁到洛宁。我已上完了高二,学海(大侄)上完了初二。暑假里有天我们在洛宁大街上闲逛 ,看见校长也就是他的父亲我的大哥远远地从对面走过来了,我们两个像老鼠躲猫似的溜进熟识的“张午饭馆”内躲避。谁知不久大哥也进来了,他并没大发雷霆,只是要我们赶快回到学校,要我们在暑假期间应该做些作业。记得他曾要我把初中三年级英文上下两册应该弄得很熟,会很有用的。现在回想起来,这倒是一种经验之谈。因为那时候的高中英语教材,选的都是些西洋文学名著。文章美则美矣,但除对文学有兴趣者外,实用性并不高。能将初三那两本英文弄通,也就颇不错了。可惜我并没有认真熟读,校长大哥也没有再追踪,所以英文还是没有学好。(1996年6月4日记)
(周流宗整理)
全文完

作者简介:马生彩,生于1948年,洛宁县城郊乡在礼村一组人,1969年参加山东曲阜防山炮兵部队,1974年退伍后历任村干部,2015年出版文史资料《在礼百年》一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