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叔(乡村传说)
文/铁韦
一
坤叔本名胡怀坤,七十来岁,一生两娶却无后。
坤叔家三代单传,到了他这一代恐怕就嘎然而止了。
坤叔生于五十年代初,他老父四十多岁得的他,因此就溺爱的叫他满伢叽,满伢叽是洞庭湖一带对幺儿的称呼,以示父母的宠爱。
据说当初坤叔母亲怀他的时候,梦到金龙入室。农人迷信,道是以为有大福大贵之人,待到十月怀胎临盆,生下一胖小子,眉清目秀。其实初生儿哪来的眉目清秀,刚从封闭环境来到开放世界,都像是红皮猴子。
坤叔的老父用几升米的代价,请了大队小学里老学究冷老师帮他推敲一番起名,最后冷老师捋着下巴零稀得屈指可数的几根花白胡子,颇为得意地对坤叔老父道"就叫怀坤吧,胸怀乾坤,这崽子将来是有出息的"。一番下来坤叔父亲喜滋滋的,或许是多年烧香拜佛感动了菩萨,才给我老胡家赐下一麒麟子。千恩万谢与冷老师道了别,将冷老师的夸奖奉承式预言回家说与婆娘听,婆娘也喜之不美。乡下妇人,没读过书,不识字,见识有限,总希望自家孩子有大出息,总以为自己孩子与众不同。
坤叔确实与众不同,一岁多就可走路,开口喊爹妈。要好好地培养,坤叔父母决心倾其所有培养儿子,说不定长大后能光宗耀祖,尊贵门第。坤叔五岁多上的大队里小学,他头脑灵活,接收能力强,记性好,学字飞快。班主任是给他起名字的老学究冷老师,冷老师四十多岁,清瘦高个,国字脸黄皮寡瘦,下巴几根稀疏胡子,为人风趣,没有架子,学生们都喜欢他。大队小学开了五个班,五个老师,都是本大队有点文化的社员,没有工资的,队上给记工分。
坤叔的作文写得好,常作为范文被老师拿到课堂上讲读。这一点让坤叔很自豪,回家说与父母听,父母自是欢喜,更加笃定自家孩子是有大出息的,将来会做大官的。于是愈发敬重起冷老师来,家里有什么时新菜,鸡蛋都时不时趁天黑里送将冷老师几个。师生关系热烈非常,冷老师更是将坤叔提携为班长。
成为班长的坤叔更是努力,小小年纪在学校里耀眼得像是一颗明珠。
甚至于大队支书都知道了他,大队支书子女多,有一小女与坤叔同班,回家跟支书说起过学校趣事,于是支书注意了坤叔。
坤叔初中毕业时,己是六十年代中期。冷老师因为旧社会替本地伪乡长做过事被批斗一番,然后开除回家种田去了。
做为冷老师的爱学生,坤叔自是受到了牵连。各种嘲讽打压接踵而来,坤叔一路是众星捧月般的成长,哪受得了这种辱气。
那时是普及高中,只要你成绩不是太差,差得离谱,都是可以上高中的。
坤叔的高中没上完就应征当兵去了。那年代,农村家孩子要跳出农村往上一级。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招工,每年上面会下来一些招工名额,大概一个公社几个,轮到各大队就稀缺了,常常几年也才个把名额。大队支书的儿子比坤叔大几岁,大队上的招工名额自然是他儿子。
招工行不通,坤叔家搜遍祖宗几代也找不出个有点能耐的亲戚本家来,本地倒有几个远亲,但都是穷得狗都不上门的苦哈哈。比坤叔家都不如,找他们还是算了吧。
于是坤叔就只有当兵。
这年冬天坤叔弃学当兵了,佩了大红花,锣鼓喧天地随接兵的部队干部走了。
本以为这一走会捧得个锦绣前程。可坤叔性子偏拗,从小父母溺爱。情商极低,受不得他人批评教育。部队上是啥地方,人家是武装暴力机构,会由着你性子来,想得美。顶撞干部,关禁闭,不守纪律,吊儿郎当记过处分,严重的屡教不改的同样关禁闭。五年下来,坤叔不仅没有提干,连党员都不是,退伍除了一张退伍证,还有部队上的评语,首长还是照顾了他的。大过处分关禁闭一字都未提,只是好评也没有,评语介绍是一般。
就是这一般评语却是影响了坤叔一生,使他的人生轨道发生了偏离,俗话说,差之亳厘,谬以千里。人生的关健点上,稍微有点改变,人生的路就会发生很大变化。
退了伍的坤叔拿着退伍证去了兵役局登记备案。说是备案,实际上是等待安排工作,国家对退伍军人还是很重视的。每年都会安排一些招工名额给兵役局,照顾一下军人。
兵役局到底有没有安排坤叔的招工名额不知道。后来年老的坤叔总会拿这说道。说是国家有安排的,被有关系的人顶替了,言下之意是怀疑大队上有人做了手脚。对此,村人半信半疑,但当年的老支书却嗤之以鼻,什么东西,当年老支书还为此事上询了上级,就是一句话,不够条件,连党员都不是,可想这混帐东西在部队上是太不够积极上进的。还把责任安在老子头上,老支书有点火,当年为他的事没少出力,甚至还向公社提议让他担任大队上民兵营长,但报上去没有音讯,如石沉大海,想想也是,以坤叔那个臭脾气,谁都不感冒。甚至于当个队长都没有通过。人们的评价是,心比天高,命比泥烂,才气小聪明是有一点,能力是有一点,但脾气倔强,认死理,渺视他人,傲骄。这样的性格到哪都行不通,哪时代都惹人厌。
仕途行不通的坤叔便开始愤俗嫉世,脾气古怪起来。
农活不屑学也不屑干,家人看他到了婚娶年龄,便跟他张罗了一门亲事,女子是河对岸光复乡的,二十二三岁了,原本说了一个对像,但对像家阶级成份不好,是个富农,那时地富反坏右不待见,其子女是没有前途可言的。
女子过了新鲜期,思虑一番,便有了悔婚之意。委托姐夫给她另觅郎君,这姐夫刘水章是个走社会的能人,和坤叔打牛草时闲谈认识的,俩人很是对口,算是朋友,见坤叔还未成家,仪表堂堂,又闻他当过兵,退伍军人。那时退伍军人很是风光荣耀,能为个人加分不少。刘水章便将自家小姨子介绍于坤叔,并坦言是说了对像的,是悔婚约的。那时女方悔婚约是要退还男方彩礼,赔偿开支费用的,严重的还要赔上一笔青春损失费,所以那年代男女处对像还是有一定牢靠性的,不像现在朝三暮四都是家常便饭。
那女子长相身材俱是上佳,坤叔有点喜欢中意,便代她赔偿了她对像家的花费,二人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糸,双方行走往来确定了婚约。
本来按正常程序,到这份上,二人结为夫妻终身到老是顺理成章的事。无奈坤叔时运不佳,注定了一世跌宕坎坷。那女子本性风骚,思想飘浮不定。坤叔在男女之事上还是遵循旧有观念的,比较保守。女人早己不是什么黄花闺女,和上一对像多经男欢女爱。女人一旦尝了云雨之欢便食髓知味,欲望膨胀。弃旧迎新一段空窗期,如何耐得住性子。和坤叔来往了两回,便爬到坤叔床上,自己脱了衣服挑逗坤叔。坤叔是青春勃发,未经人事,哪经得住女人这般引诱。便亳无技术可言地脱个精光,抱住女人一顿狂啃,未经云雨之事的坤叔翻身上马,竞然找不到地方,女子引导坤叔,还未成事,坤叔就完事。经此两三回,坤叔终不得意,女子性味索然,对坤叔渐起离意。这样子牵牵扯扯将就了年把多,女子再找到一家,赔偿了坤叔费用,和坤叔正式撇开了关糸。
对于女人的离开,坤叔亳不在乎,凭自己的条件,找个女人不难。那年月男女没现在这么悬殊比例,只要条件不是太差,都会找到老婆的。
然而万事都有例外,命运之神往往给本不该开玩笑的人开一个玩笑。坤叔又谈了几个对像,竞然都崩了。过了几年,眼看坤叔年龄越来越大。当时三十岁还未成家,便算是光棍了,不像现在四十岁只要有钱,还可娶未婚女。坤叔年己二十七八,跟坤叔做媒的闲婆清汉愈来愈少。坤叔父母便有点急了,放出话给媒人,只要有生育,二婚的女人也行。然而二婚的女人有那么好找吆,那年头离婚率极低,不像现在十对有五对搞不成气。那年头离婚还是新闻事件,离婚男女会遭社会唾弃的,离婚就代表人品不好。一个公社万多号人,几千个家庭,离婚的就只有个把。离婚的不好找,就找死了男人的,主要是病死的,这个倒有不少,当时医疗不发达,加上经济困难,社员得了病,小病用土单方,或赤脚医生把下脉,开几副草药熬着喝几碗,致于效果,那就靠命了。
有媒人上门给坤叔说了一门亲事,邻近艳阳大队的吴秀英,二十五岁,有一小孩,男孩,三岁。年前丈夫得急症撒手而去,孤儿寡母日子艰难,便寻思着找一户人家嫁了。坤叔心有不愿,自己一个红花仔讨个白辩子(指二婚女)实有不甘,无奈这几年相亲失败的打击,父母年岁大了,周边乡亲异样的目光,这些外在压力又使坤叔不得不低下傲头。
于是吴秀英带着拖油瓶来了家,婚礼,什么婚礼。都是二婚了,几个亲戚邻里加媒人,一桌饭的事。娶二婚女几乎不花费什么,便是便宜,就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媒人是人精,察言观色见坤叔全无半丝欣喜,便拉坤叔一边劝道“吹灭了灯一个样,都是两坨奶子一条缝,堂客们还熟练些,过了今夜就习惯了″。
坤叔近三十的人了,要说不想男女之事那是假话。管它呢,眼一眯,心一荡坦,照着云雨欢融便是。农村里没电,都是用的煤油灯,吴秀英本然地当起了内家主妇,收拾好桌面,送走亲戚朋友,打发给媒人一条红桔子香烟,一毛八一包的红桔子是湘省当时上得了席面的香烟,虽然不算高档,但于乡下待客却是客气体面的。一块八一条,媒人接过烟,夹在腋下笑眯眯地告辞。
吴秀英又将三岁小孩哄睡抱在坤叔老爹床上。接着洗了手脸,乡下称洗那个地方叫洗手脸,主要是避免尴尬,其实都知道。坤叔家是三间草房,东头是父母卧房,西侧是坤叔的房间,极其简陋,一张平头床,床头一个老式木柜,木柜上一盏油灯,两个洋瓷杯,上书要斗私批修的主席指示。一条长木橙。因为要成亲,平头床新支了个木架,置了新的家机布帳子,南窗和房门上糊个大红剪纸,房间显得有些喜气。坤叔家的灶房猪圈是另砌的一个小草房。主房中间是堂屋,堂屋北墙贴了张红纸,上书天地国亲祖宗。本来那年代是不准搞这些迷信活动的,坤叔也不相信什么神仙祖宗。祖宗真有灵,咋就不保佑我顺风顺水,谋得个官场人物,自己过年过节可没少磕头谢恩。可神仙也好,祖宗也罢,都待我薄情寡意,没丝毫看顾怜悯,讨个堂客都是二手的。可见神仙祖宗都是虚无缥缈的,正如国际歌唱的那样,从来就没有神仙和上亲,一切都得靠自己。
祖宗天地坤叔决意是不肯信奉的,但胡老爹极封建,老保守,添口纳妻是大事,岂可马虎随意。坤叔犟不过,乖乖地和吴秀英跪在红纸下磕头昭告祖宗。
这才双双入了西屋。
坤叔有点小激动,俗话说,人生三大喜,他乡遇故人,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辈子金榜题名是不可能的了,他乡遇故人,那是以后的事。这洞房花烛夜却是实实在在就在眼前的,但坤叔又有点难为情,毕竟还是红花仔,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处男,坤叔这个处男低头偷看吴秀英。吴秀英相貌虽比不上刘水章小姨妹,但也有几分姿色,熟透的少妇,凸凹紧致的身子,无不散发出妩媚风韵,坤叔手脚不知所措。吴秀英是过来人,自是轻门熟路,关了房门。脱了外衣套褂,三月间的天,气温有些暖了,农人大都是两件上衣,单裤。脱了外衣的吴秀英,胸前两个大坨直挺挺凸出几寸,坤叔眼睛都看呆了,有些恍惚丟魂。坤叔也不是没见过女人光溜的身子,上次刘水章姨妹和他赤裸相拥睡过多回,虽然没有成就事业,但事业的边边角角还是摸得熟悉的。刘水章姨妹的奶子绝对比吴秀英的小上几号,吴秀英丰满挺拔多了。坤叔有些小激动,不知怎的,身体就有了反应。吴秀英喵了坤叔一眼,温柔无限地,媚态万千。
坤叔急急地脱光了身子,胆子突然大了,抱起吴秀英放到床上一顿手忙脚乱。最后还是吴秀英循循引导坤叔进了自己身体。
一个是久旱渴甘露,一个是童子蓄真身。两个身体扭抳翻滚,几场云雨,折腾到天亮。
一夜欢娛的吴秀英没有疲劳感,相反,经过爱的滋润的女人更是水灵更是精神,她天蒙蒙亮就起床了,洒扫屋院,放鸡唤狗,然后是打理家庭早务。胡老爹年老睡眠少,心里又有事,记挂昨夜小夫妻的那点事顺畅否,儿子对男女之事有点窝囊,胡老爹是觉了的,碍于父子辈份不好说穿。因此早早地醒来了,坐在床头抽起了他的旱叭筒。胡老爹不是抽不起红桔牌纸烟,他会经营,脑子灵活,闲时还做些小生意,做牛肩客,又会木匠活计,虽谈不上有钱,但家里相对于队间邻里富裕不少,抽个纸烟也不算奢侈。但胡老爹嫌纸烟劲味差,没有旱烟的冲动韵神,便只认旱烟,旱烟就是土烟,每年季象种菜一样在莱园子一角种上一小块就够一年抽的了,大队上社员抽烟的基本上都种了旱烟,既简单,又不费钱。但旱烟劲味太辛辣刺激,胡老爹被呛得眼泪涕流,习惯地咳了几声,胡老爹索兴起了床,出了房间,见新媳妇儿早己起来,麻利干脆地干着家务,满意地点点头。
“爷,起来了″吴秀英有些怯羞地招呼胡老爹。
“嗯,人老了睡不着,怀坤还在睡?"胡老爹应咐着。
“昨天忙得有点累,今天又不出工,让他久睡会儿″吴秀英似乎心疼男人,当然心疼,昨夜怀坤的强壮使吴秀英感到从来不曾有过的满足,决心一生相依。男人一旦在那方面征服了女人,女人只要不是水性扬花之流,必定会死心塌地跟依男人,不离不弃。吴秀英致死都没有嫌弃背叛坤叔。
自此,坤叔就算是有家室的人了,一家大小五个,生活虽是不富足,却也是其乐融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