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自愿
（小说）
某初一班召开家长会。
说好五点半准时开会的，不知何故拖到了六点半。
当家长们坐立不安，不停地看表的时候，班主任才汗津津、气呼呼地赶来。
她走上讲台，仔细地扫视了坐在自己孩子座位上的每一个“大学生”，扶了两次眼镜，威严地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直到乱哄哄的教室鸦雀无声了，才开口说话：“各位家长好。请把烟灭了，这是教室，是绝对不允许抽烟的！请自觉地给你们的孩子做一个好样子。”
于是，有的家长面红耳赤，有的悄悄掐灭烟头。刚刚抽足了一口的就使劲儿憋着，生怕从鼻孔里冒出一丝一缕。
班主任又讲，教育是由学校、社会、家庭三部分组成的，缺一不可。
其中家庭教育尤其重要，一个成才的孩子最最重要的成长环境就是，要有一个好的家庭、两个好的家长。各位家长，难道你们就没有感觉到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吗？
她神情凝重地说：“家长会晚开了一个小时，也让各位等了一个小时，实在是抱歉哪。可是，你们不想知道我干什么去了吗？我参加一个由学校领导召开的重要会议去了，研究对几个上网成瘾的初一年级学生的处分决定。说起来真的是气死人，为了去找这几个不听话的学生，有几个老师又饿又气，都累病了。有的现在还在诊所里吊水。”
说着，她很响地叹了一口气，不胜感慨地说：“怎么得了哟，这样的孩子，长大了能干什么呢？”
于是，就有家长垂下头来。
天已经黑了，有的家长在频繁地看表，有的在向窗外张望着。
班主任又拿出很厚一叠照片让大家传阅。
这是一些奖杯、证书类的照片。有获得奥数竞赛奖的，有获得小发明成果奖的，还有获得其他项目，诸如什么体育、文艺、作文等等奖的。
不过，那都是别班学生的成绩。
班主任说，看看、看看，看看别班的学生！我这个班主任心里——怎么说呢？真有从这楼上跳下去的冲动。惭愧啊惭愧，同样都是健康活泼的孩子，怎么这差距就那么大呢？这地上也是没有缝，要是有条缝，我真能钻进去。唉，没脸见人哪。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你们这些家长难道就无动于衷吗？
终于有家长忍不住了，起了高声：咱们的孩子也不笨，他们报什么兴趣班，咱们也报！不就是几个钱吗？
更多家长或嘀咕或插嘴，今天到底开什么会呀，这都折腾半天了，我们都还闷在葫芦里呢。
有个家长说：“要我看哪，还是那件事，一个字：‘钱！’”
于是又是威严的扫视和手势，又是静场。
仿佛经过了深思熟虑，也仿佛在说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班主任说，既然提到了这个敏感的问题，那就不得不说下去了。说实在话，我们是最恨教育乱收费的，从校长到老师都恨。为这个，我们没少背黑锅。
说实在话，我们受了委屈，这让我们很伤心。
可是更让我们伤心的，是我们的学生不如人家，看着别的学生上台领奖，我们的学生在脸上流泪，我们做老师的在心里流泪。我们对不起学生，也对不起家长，也就是，对不起在座的各位。
现在是个竞争得很激烈的社会，学生没有本事，将来怎么办啊？
有家长喊：“老师，学校该收什么钱，我们交。这是我们自愿的，不是乱收费！”
老师叹了口气：“说到这个敏感的问题，我们也是有苦难言，左右为难。现在学生不搞点素质教育行吗？不行；不多学点东西行吗？不行。可现在这个社会，干点什么都得花钱，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们想让学生成才，可我们又不能拿出自己微薄的工资去垫，我们也要吃饭，我们也要养家糊口啊。”
家长们七嘴八舌：是啊，老师是真心实意地为我们好，我们做家长的，可别让人家老师再为难了。
老师说，看见那块玻璃了吗？那是我们班的同学自己损坏的，这得我们班自己出钱维修，学校不管。眼看天气就要冷了，别的班都有火炉，那是他们自己凑的钱。可我们班没有，冬天来了，我们的孩子就得挨冻。
家长说，我们也凑钱，我们是自愿的。
老师说，是的，一定要自愿。
现在学校里的各项经费都包干了，体育器材也一样。别的班篮球、排球好几筐，而我们班一个没有。我们不能让孩子们的体质垮下去，还没有进入社会竞争就输在了起跑线上。
家长说，我们也买，比他们买得还要多，我们是自愿的。
老师说，对，那一定要自愿。
现在奥数习题卷子一份就30元，也实在是太贵了，不象话。那些赚昧心钱的不被人诅咒，他自己也要受到良心的谴责。可不买行吗？我们不能让孩子们再在领奖大会上流泪了。现在培养孩子就像做生意，舍不得投入就别想指望产出！
“这钱得出，我们不省这个小钱。”
“对，但是，还是那句话，一定要自愿。还有英语提高班。这个大家可以自由选择。这个太贵，想让自己孩子参加的也可以，但一定要自愿。但是，我请大家注意一个事实，那就是，凡参加这个班的所有的学生，英语成绩的提高都是十分明显的。大家知道，现在社会上干什么都要求有出色的英语。”
没错，我们给孩子报名，我们自愿！
那是，凡此种种，这件事情一定要自觉自愿。那一个思想上有半点不通都不行。有想法的就请他一定不要参加。还有、还有……
一些家长已经站起来了：“老师您就打消顾虑，直说吧，多少钱？我还要回去给孩子做饭呢。”
“我还有个重要的应酬，不去就要误大事的！”
“我晚上还有个会……”
那、好吧。为了帮助一些同学戒除网瘾，远离不健康网吧，我们一些老师每天都在街上转，很辛苦的。是不是这样，每个同学每天交一块钱，作为对这些老师的辛苦补助费……当然，这仍然要强调那个重要的原则——一定要自愿。
家长们百分之百都站起来了，有的已经在掏口袋：那当然、那当然，我们也不能让老师们白辛苦。为了孩子们的健康成长，该花的钱还得花。当然，我们全都是自愿的。谁要在这上面做文章，想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们全体家长跟他没完！
于是，学生高兴，家长高兴，老师高兴。
家长会圆满结束。
（本文写于新世纪之初，讽刺曾一度泛滥的教育乱收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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