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时候过年
苑忠学
我的童年是在东丰县二龙山乡乔家堡子那个只有三十多户人家的小山村度过的。虽然离开那里已有六十多年了,但岁月的长河并没有淹没童年的美好记忆。那时物质精神生活都很贫乏,但却不乏童趣,特别是过大年。
那时,一进腊月,老人就嘱咐不许说不吉利的话,特别是春节期间。比如你若失口说“哎呀,完啦!”头上就可能挨一巴掌。等到大年三十傍晚接了年,到正月初三正年期间更讲究:不准扫地,实在要扫,叫“划拉”,归到墙角旮旯“攒着”,等送完年才倒掉;不准倒脏水,备个桶攒着,实在得倒,叫“把水押了”,不准说“倒水、泼水”……特别是如果打碎了傢什,就得说“碎碎”(岁岁)平安——一直延续至今都这么说呀!
那时候馋年啊!过年能吃好的,穿新衣,放鞭炮,还能弄个块八角的压岁钱。所以r一进腊月,吃过“腊八饭”,就时常问妈妈“还有几天过年啊?”
过了腊月十五,就开始办年了,推碾子磨谷子、糜子,推隔年磨,平时三五天推一次玉米也就五六十斤,这隔年磨怎么也得多个三五倍。一般都“正不推,腊不捣,二月二不铡草”。还得推泡好的粘米,包粘火勺粘豆包,蒸包子馒头,年根还得做豆腐,有时还杀猪,烀肉。每当这时妈都第一个先给我撕一小碗先解解馋!每年忙年妈妈都起早贪晚,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累个鼻青肿”的!

三十这天上午爸把宗谱“请”下来,挂在一进里屋正对门的山墙上,妈妈负责摆上供碗:有插着红枣的米饭,有用染过的红绿粉条缠几道的扣肉片、肉丸子、鱼等等。我妈妈摆的供碗与众不同,别人家的二碗装满就行,而我家的是宝塔形,有筷子那么高,煞是好看。妈妈说,可以让晚辈出高个子——怪不得她三个孙子和媳妇都一个比一个高呢!
那时候也没电视,连收音机都没有。尽管老人说如果三十一宿不睡,过年一年精神,但我们往往都靠不到点就睡着了,得从睡梦中叫醒,在睡眼惺忪中举行“发子”仪式。为啥叫“发子”呢?我想一定是因为子时是送旧迎新,两年的分水岭。此时摆供品、放鞭炮、烧香烧纸磕头,无非是祈求天地先人保佑新年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呗!这时屋里煮饺子,院里摆个供桌,上边摆上水果、酒和刚出锅的饺子。烧纸敬天地,放鞭炮,磕头之后进屋先给先祖(宗谱)磕头,然后全家按辈分依次磕头、问好、给压岁钱,之后吃饺子。饺子里还会包上四样:钢崩、栆、豆腐和用一小块粘干粮代替的“糕”(高)。后三样都无所谓,有钱就有一切,而且谁吃到的钢崩越多,就预示着你这年最有钱花。为了吃到钱,一般都得格外多吃几个饺子——我常常吃伤了食。
最有意思的是“团拜”。发完子,从村西头张家哥们开始,逐家拜年。到谁家拜完,谁家的人也加入团拜队伍,越来越多,逐步形成“拜年大军”。到谁家有给宗谱磕头的,有给长拜磕头的,也有作揖的,还有鞠躬问好的。闹闹哄哄,热闹非凡。通过这个拜年活动,也可以看出这小屯人团结,亲密无间呀!
初一早晨,我和几个小伙伴开始挨家拜年,边拣没响的小鞭,留着放嗤花。
我记忆最深的,是家乡的高跷秧歌。每年正月初二三,乡里的那伙高跷秧歌队都来我村。先挨家拜年,然后因我家院子大,又在屯中间,秧歌队就在我家院里打场子,扭上一阵子。有跑旱船、老汉推车。他们扭的是那么卖力,那个浪啊,那喇叭吹得那个悦耳动听啊!
扭一阵子后,就开始了绝活:有唱秧歌调《十二月花名》的,有折跟头打把式的,有能大劈叉然后又鲤鱼挺站起来的。他们的表演不时博得乡亲们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而最令人叫绝,也最引人入胜的是陈傻子的就地十八滚,他那精彩的表演引来阵阵喝彩。他的扑蝴蝶,更吸引人,在离他两三米远处有一个人舞动着一只软钢丝,上面系一只大蝴蝶,随着他的舞动,那只蝴蝶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飘忽不定在陈傻子面前。陈傻子跪在地上拿一把扇子边扭动着身子,边扑蝴蝶,有时眼看就要捉到了,忽然又飞了。他的表演让我们看得眼花缭乱,真是过瘾。最近几十年来,再也没看到过那么精彩绝伦的高跷表演喽!
送了年,我就和小伙伴们玩跳绳、踢毽子、藏猫,攻碉堡。还把玉米核子立在十米左右远,在雪地上用高粱秸穿过去,打倒玉米核子者获胜。我们管这玩法叫“打老独”。
一九五六年正月初六举家迁往靖宇,临走时,全村人几乎都来送别,送出一里来路。虽然至今已六十多年了,当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也一直难忘那个遥远的小山村,那些热情的乡亲们,那些小伙伴和那浓浓的年味儿……
苑忠学,1944年12月生。1962年初中毕业,志愿回乡务农。1978年走上教育岗位,教过初中体育、地理、语文,管过食堂、舍务。一辈子爱读书做笔记。酷爱文学、体育、旅游等。发表有民间故事、诗歌、散文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