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第813期
诗经故里文化传媒总第189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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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贺宝璇-中华诗经阁小说部部长
本期审核付凤云-中华诗经阁副总编
作家简介
李华 ，70后，现就职于河北省河间市交通运输局
业余爱好：读书、音乐、旅行。
喜欢用文字记录平平淡淡的生活，能够在日常生活中善于发现美，传播美。在河间周报、沧州晚报、河北经济报、河北交通、百姓文学、中国道路运输等国家级、省、市级报刊、杂志中发表过百余篇文章。
中华诗经阁散文部副部长
邱老师的暑假生活
李华
傍晚的时候邱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母亲的旧居。
一进门，打开灯开关时这才发现，电费在忙忙碌碌中又一次忘了交。母亲的旧居在一个老小区内，前两年按照政府规划说是要拆迁的，因此，天然气没有接通，也不能在网上直接交纳水、电费。可等来等去，拆迁日期依然是个遥遥无期的未知数。邱妍苦笑了一下，心想，幸亏晚饭在学校里解决了，要不然这没电没气的情况下，肚子又要挨饿了。转身走进卫生间，三两把扒掉黏在身上汗湿的衣服，把太阳能热水器的开关调到了最大，直到热水“哗啦”一声冲流下来的那一刻，邱妍觉得自己才又重新活了过来。
这是邱妍回到旧居的第十天了。
三十八岁的邱妍是市里一所公立中学的历史老师，教书之余喜好写作。暑假开始后，困扰她一段时间的失眠、厌食、浑身乏力等一系列的症状又出现在她的身上了，在多次求医问药依然未果后，邱妍找到了朋友推荐的一个性格古怪却医术精湛的资深中医。大夫一边为邱妍诊脉一边若有所思地抬眼看了看她，接着用手指轻敲桌面：“你，确切地说身体上并没有多大的病，”大夫轻描淡写的对邱妍说，“啊，什么？没有病？可我……”邱妍刚想把自己所有的不适逐一说给大夫听，只见大夫眼皮都未抬一下接着说：“你所有的病根儿都在这里”，大夫一边说一边用食指轻轻指向邱妍的心脏部位，“通俗点说，你这是心病所致”。“心病？”邱妍眯着眼看向大夫，是啊，心病，这些自己认为病态的反应都是因最近生活发生变故后才出现的，而这些病症在她正常工作的情况下几乎没有，只有在她业余时间充裕的时候才会频频光顾。“说是心病，其实也有办法可以调整”大夫面无表情的接着说道。“让自己忙碌起来，身体在极度疲惫的情况下，你所有的这些症状都会消失，调整好身体上的不适，剩下的就需要你自己去医治心病了，记住，任何事情都是多面性的，遇到问题不要钻牛角尖，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儿，老话说的好：一人难趁百人心，凡事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剩下的交给时间顺其自然就好了。”
从诊所出来后，邱妍莫名觉得无论从身体还是心里从未有过如此的轻松。
回到家，想着暑假虽已过去了三分之一，按照大夫地说法，剩下的时间里，只有让自己忙碌起来，才能解决掉身体上这些不适。“可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忙碌起来呢？”邱妍望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自言自语道。她扫视了一下屋子内的角角落落，打扫屋子的卫生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也耗费不了多少体力。短时间内能让自己身体极度疲惫的方法只有一个----单纯的体力劳动。“回家，回母亲的旧居，况且十几天后又到中元节了，正好祭奠一下父母”。想法一出现，邱妍立刻收拾简单的行李，驱车直奔百公里外的老家。
到达旧居时，正是黄昏时分，邱妍打开所有的门窗通风换气，给同城的弟弟打电话报平安，弟弟执意让她去家里暂住，说旧居长时间没人打理，她一个人住在那里不方便也不安全。邱妍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屋子，她告诉弟弟说：左邻右舍都有人居住，临时缺少的东西可以先向他们暂借。
等把屋子彻底收拾干净后，已到了午夜时分，邱妍简单的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翻看手机，老同学的一则朋友圈引起了她的注意，“我市私立学校新校区招工信息”，邱妍趴在床上，认真的看着招工信息的细则，“既然是新学区招工，那么，所有脏活累活都得是新招去的职工干，这可是完完全全的体力劳动，”邱妍心想，“我可不可以试着去应聘？体验生活的同时也给自己下一部的小说积累一下素材。”邱妍兴致勃勃地捧着手机寻找适合招聘的岗位，“我的条件挺符合做办公室文员，嗯，先这么定了，明天再电话咨询一下。”想着在最短的时间内自己居然就这么顺利找到了“单纯体力劳动”的工作，邱妍自嘲地笑了笑。这一夜，邱妍难得没有被梦靥惊醒。
第二天天刚放亮，邱妍就起床收拾院子，拔掉院子周围一蓬蓬茂密的杂草后，邱妍的手指尖也染上了浓浓的草色，一畦畦荒芜的菜地被邱妍整理得干净有序。带着一身薄汗邱妍给自己做了假期以来的第一顿早餐。饭后，邱妍按照招工信息预留的号码将电话打了过去。接电话的人告诉邱妍让她下午三点带有效证件去学校面试。
面试的是一个三十多岁满脸严肃的男老师，简单询问了邱妍的一些基本信息后，被告知，虽然招工启事上有办公文员的职位，但学校目前没有招这个岗位的意向，如果同意干其他工作，可以留用。邱妍想，既来之则安之，不管干什么先定下来再说。于是，就被一个中年妇女领到一个教室去开会，会议内容多是了解学校对教职工的一些要求，反复强调一定要遵守学校里的各项规章制度。再然后，邱妍就被分到了一个大约有十来个人的小组里。组长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姐，她身材是典型的“梨形”------两头尖，中间粗壮。她满脸横肉面容黝黑，略显瘦小的工服裹着她壮硕的上半身，站在队伍的前端，开口既是高门大嗓：“我姓张，你们以后要叫我张组长，你们来到这儿的目的都是想挣钱的，跟着我老老实实地干活，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服说教、不听话的一律开除”。简短的训话可谓嚣张霸道。邱妍有一时的恍然，我的天，这不是影视剧情吧？居然有这样当“领导”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她的家族企业呢。自己教书十几年了，打交道的人可谓是三教九流，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难不成真如别人所说“越是底层越能反应出人性？”
邱妍在心里嘀咕着，看向同组的几个人。刚听张组长介绍，组里有两个去年的老员工，其余几个都是今天刚刚上岗的，两个老员工都是四十多岁，一个身形瘦长，一个个子敦实。新员工里有一个清瘦单薄的身影看上去和其他人格格不入，看年龄应该和自己相仿，口罩遮盖了她大半个面颊，露出的一双眼睛清丽闪亮，高挺的鼻梁，利落的短发，一件洗得干干净净的T恤勾勒出她袅娜挺拔的身材。邱妍不动声色悄悄挪蹭过去，站在她身边，她抬眼看看邱妍，眼里盛满笑意。这时张组长拿着干活儿的工具，大声吆喝着，“所有人员到我这集合、排队、领工具，去新校区打扫楼道、教室卫生”。就这样，邱妍吊在队伍最末端，开启了她“纯体力劳动”的工作。
楼道内，建筑垃圾随处可见，教室里灰土满地，要清理出这些垃圾和灰土着实是个力气活儿，从没干过重活儿的邱妍只一会儿的功夫，汗水就把衣服湿透了。休息的间隙，她和那个“格格不入”的大姐坐到了一起，或许是看出邱妍眼里的疑问，她笑笑说“我姓秦，应该比你大，老公在外做生意，孩子在外地上学，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不会打牌也不爱逛街，整天窝在家里无所事事，不止烦，身体哪儿哪儿的还都不舒服，正好我们同小区的一个姐妹在这里打工，她介绍我来的，所以，就出来了。你呢？看你的样子，根本就不是干这活儿的人，别说你为了挣钱啊，我可不信。”邱妍同样报之一笑，把自己的情况简单跟她说了一下。不一会儿，学校派人送来了矿泉水和雪糕，员工们坐在一起互相询问彼此的信息，有说有笑倒也热闹。
一个下午，邱妍的衣服在湿了干，干了湿中反复几遍后，组长通知收工下班。学校为方便新员工上下班方便，给路途较远的员工安排了临时宿舍，同时，也免费提供员工的一日三餐。
和秦姐吃罢晚饭，两人结伴儿走出校区，秦姐家住在马路对面的一个小区，因为距离很近，所以秦姐就骑了自行车过来，把自行车推出来后，邱妍正要和秦姐道别去停车位开车，却迎头赶上那个敦实的老员工，老员工骑一台新电动车，小巧的车体在她肥硕的身躯下显得不堪重负。她看着秦姐的旧自行车，摇摇头，用满是不屑的语气说：“怎么还骑个破车子啊，电车子呢？”秦姐看看她，低头轻声道：“哦，我没电动车，家里条件不好，我打工就是为了挣钱然后买台电车子的。”老员工看着秦姐卑微的样子，转头又问邱妍：“你呢？怎么来的？”邱妍使劲攥了攥手心里的车钥匙，犹犹疑疑地说：“我……步行来的”，“啊？走来的？你住哪？我家住在城东，要不要搭车？”老员工斜着眼问邱妍。“哦，不了不了，谢谢您，我和秦姐一路”邱妍连忙摆摆手说道。老员工摇摇头嘴里不停地“啧啧啧”着，眼里有可怜、有嘲笑还有那么一丝丝---自豪。邱妍看看扬长而去的老员工，再看看一脸云淡风轻的秦姐，突然笑了，她拽拽秦姐身上的T恤：“我说姐姐，你这衣服估计得半个电动车的价钱了吧。”秦姐歪头对她微微一笑。
回到家后的邱妍忙着洗衣服洗澡，收拾好一切后，打开微信和儿子视频聊天，儿子说想她了，想让妈妈接他，邱妍跟儿子说：妈妈在姥姥家这边，等回去后一定接你回家。任教多年，邱妍秉承着无论对人还是对事儿都要做到是非分明的态度，为人处世洒脱果断绝不拖泥带水，但唯独对儿子有愧疚感。因为她把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学生身上，对儿子的关心少之又少。春节前，她和校领导因教学意见相左闹翻后，就被免去年级语文组长的职务，并改道担任历史老师，与此同时，学校开始流传出对她评职不利的流言蜚语，邱妍觉得无论对学生还是对学校，自己可以称得上尽职尽责无愧于心，然而令邱妍始终想不明白的是，自己提出的教改方案不知道究竟动了谁的蛋糕？这件事对邱妍的触动极大，那段时间她甚至学会了吸烟，也是从那时候起失眠成了她的家常便饭。而丈夫知道这些事后，非但不去分析事情的原委，反而一味责怪她不会变通，不会迎合上级领导，几次三番后，邱妍心平气和地选择了离婚，儿子留给了丈夫。在视频中她嘱咐儿子要学会自立，要听爷爷奶奶的话，不要和父亲顶嘴等等等等，在和儿子絮絮叨叨中邱妍不知不觉竟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大夫“让身体极度疲惫”的话真的起到了作用，还是简单的“纯体力劳动”耗损的让邱妍无暇顾及其他，接下来的几天，每晚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强打精神洗漱完毕后，身子恨不能立即跟床来个亲密接触，再也没有了辗转反侧再也没有了彻夜难眠。而规律的一日三餐令她的生物钟也准时规律起来。
而那个“可怜”她和秦姐的老员工，几天后还从家里带来了落风的果子给她们吃，用她的话说：“虽然这果子是落下来的，可是坏的也不多，你们条件不好，能吃的就吃，不能吃的就扔掉”，说完强行塞给她们一兜果子，给了一个“不用谢我的眼神”后转身就离开了。她和秦姐端着一兜果子面面相觑好不尴尬。
一周以后，她和秦姐还有一个新员工被调配到老校区的食堂，跟老员工学习使用洗碗机洗碗、保洁的工作，总之，都是纯粹耗费体力的活计。中元节前一天上早班的时候，邱妍先去殡仪馆骨灰堂祭拜父母，回到岗位上时，正看到老员工训斥和她一组的那名新员工。这个新员工姓周，五十多岁的年纪，外表瘦弱，衣着朴素，闲聊时听她说她是附近的村民，丈夫酗酒且嗜赌成性，稍有不如意就拿老婆撒气，挨打受骂成了她的家常便饭，偏赶上儿子也是个憨厚老实的庄稼主儿，只会闷头干活，花言巧语一概不会，去年好不容易花了大价钱娶回家的媳妇儿，还没一年，就跟邻村的一个有妇之夫跑的踪影皆无，母子俩为了偿还娶媳妇儿欠下的外债，一直在外靠打工挣钱养家。有人劝她，干脆和丈夫离婚算了，这年头，守着这样的人过着有什么意思啊。周姐摇头苦笑：“过了半辈子了，离婚会让人戳断脊梁骨的，再说了，我还有儿子呢，我要离婚走了，儿子在村里也抬不起头来的。等熬过这几年，再给儿子娶了媳妇我就盼出头了。”
邱妍穿好工服进入操作间时，正看到叫大婷的老员工手里拿着两把勺子瞪着一双小眼睛朝着周大姐大声嚷嚷：“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们刷的勺子，这么脏你们谁也看不见吗？没看见我们怎么干活儿的吗？这得亏是吃饭的老师拿过来的，这要是让领导看见，得罚钱，罚钱知道吗？凭什么我们跟着你们倒霉，我把丑话说前头，要是罚钱，你们三人兜，反正我们不拿。” 她气冲冲地叫喊着，勺子几乎戳到了周姐的脸上，邱妍心说，要不是戴着口罩，此刻大婷的唾沫星子指定得漫天飞舞。秦姐冷冷地看着大婷，刚要开口，被邱妍伸手按住了手臂，她顺手拿过大婷手里的勺子，只见一把勺子上沾着豆腐小葱，一把勺子上沾着浓浓的酱菜汁。“这勺子是脏了点儿，你们看着昂，”邱妍话没说完，抬手就把勺子扔进了洗筷子的水槽里，转眼，水槽里就浮起绿油油的碎葱花儿，“你们看啊，这勺子压根就没刷，因为哪怕是在水槽里冲、泡一下，勺子上也不可能沾上这么多东西，您二位干了这么长时间了，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所以，这应该是别人不小心，把凉菜盆里的勺子直接误放到了消毒柜里，又或许是后厨的哪位师傅随手放进去的，责任真不在咱们这里，发生这种事儿，您们应该和领导解释清楚”。邱妍盯着两位老员工慢条斯理地说着。周姐抬头感激地看了眼邱妍。大婷涨红了脸，语气依然咄咄逼人：“让你们注意你们就注意，哪那么多话，这真要让领导逮住，谁给你解释的机会？”“那不行，我们只能保证经我们手洗刷过的餐具干净卫生，可这样的意外我们谁都保证不了，这种锅我们不能背也不会背。”秦姐声调低缓但语气极为坚定。大婷气哼哼地挥挥手嘴里一边嘟囔着：“各就各位，干活儿干活儿”，一边麻利地打开水龙头冲洗起后厨撤下来的厨具。这些天相处下来，邱妍知道，其实，大婷人不错就是嘴欠，说话尖酸刻薄，和那个“可怜”她们的老员工一样，表面上高高在上，心还是很善良的。
一周后，邱妍又被调换到了新校区。栽花种草、打扫卫生、清理地面、搬文件柜、抬床铺、整理学生宿舍……新校区内能干的体力活儿邱妍不遗余力的几乎干了个遍。期间，邱妍领教了新老员工因意见不一发生的口角之争，见识了老员工之间的互相排挤，也琢磨出了和不同层次的人如何沟通的方法。转眼大半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邱妍几乎成了新员工小组里的知心大姐、主心骨。而邱妍每天也乐此不疲地重复着学校---家，两点一线的简单生活。失眠多梦、食欲不振、浑身乏力、无精打采……这些困扰、摧残邱妍多时的症状此刻早已被“疲惫”这个词秒成了渣渣。
晚上刚一踏进家门，邱妍就接到自己学校年级主任的电话，主任通知邱妍要提前一周返校准备开学的各项事宜，开学后重新执教九年级的语文课，主任说：初三是关键、重要的一年，优秀的老师必须回到她应坚守的位置，主任在电话里还委婉地表示：校方以前对她的处理意见和方式虽有不妥，但请邱妍不要心存怨念，别把负面的情绪带到教学中来。邱妍安静地听着主任地话，为了让主任安心放心，邱妍告诉主任：“请校领导们放心，学校地处理意见我没有任何异议，身为一名教师，教书育人是我的职责，其他的都是小事。”放下电话，邱妍内心毫无波澜。
其实，二十几天的体验生活，邱妍早已深刻体会到了底层打工者的艰辛和不易。原来，生活的艰难坎坷，被误解后的委屈以及遭遇到的种种不公，在“生存”面前根本就不值得一提。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满天的繁星，邱妍想着那句“得失不论，公道自在人心” 顿觉释怀，唇边带着一个浅笑渐渐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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