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 叔
文/王 拴 紧
说是表叔,我只和他谋过一面,大概是一九七八年的腊月十几。只隐隐约约地知道他叫刘茂林,是老王坡南刘店人,据说是我爷爷的姑姑的孙子,而爷爷的姑姑在解放初期就已经病故了,所以一直没有怎么来往,但是说起来也的确是沾亲带故,并不是驴尾巴掉棒槌的亲戚,因为我爷爷当时还活着,我爷爷扎针的手艺就是从他家里学来的。
一天的上午十点左右,刚下过小雪,我正在生产队打面屋打面哩,我娘失急慌忙地跑去叫我:孩儿,快回家,有人来给你说媒哩。当时我很是吃惊,心想:会吗?说实在我很不自信,论身高不足五尺,外号“小铁片”,身小力薄,穷得叮当响,成分又高。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关掉电动机跟着娘连三赶四回家了。回到家里,一个身材很高但很清瘦、约摸五十岁上下的男子主动站起身来给我打招呼,“回来了,刚才给你伯说了,我有一个妮子给你一般大的,也是五八年人,恁俩挺合适的。”我没有搭腔,想到:天上不会掉馅饼吧,长到二十了还从来没有人给我说过媒呢。
我家历来都善待客人,更不用说又是来送喜讯办好事的。当天中午,家里就弄了几个小菜,打了一斤散酒招待我的表叔。表叔能说会道,侃侃而谈,而且对我家的情况了解的一清二楚。席间,说我老太爷是清末秀才,著名的私塾先生,夸我爷多有能耐,曾经从土匪窝里救出几个老乡,又说我伯是武汉高中生却被埋没了等等,等等。说着喝着,表叔可能酒量不大,没喝多少脸就像耳巴子扇了一样通红通红的,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什么。我伯极为重视他这个大儿子的婚事,就多次问表叔有啥要求只管提。在我伯的催促下,表叔不好意思地、吞吞吐吐地说了他家的困难情况。说是表婶子有重病,钱都让表婶子花光了,年货都没有法办。听了这些,我家人都很同情,就不遗余力地给予帮助,自然也是为了我的婚姻大事。下午,我爹把家里仅有的五十块钱塞给了表叔,还用架子车装了两捆花柴(棉花秆子),一捆豆秆,两个鸡子,几颗白菜,半布袋白面送表叔回去了。
我爹回来后,满心欢喜,说表叔的闺女长得有多漂亮,又多懂事,我的终身大事总算是有着落了。娘也高兴得不行,说咱大孩就是一个有福的,这可是亲上加亲哩。看到二老高兴的样子,我却高兴不起来,但也没有说啥,因为从来没有见他们这样高兴过。可谁也想不到,还没有等到去刘店提亲,第二年的春上我爹就因为肝腹水晚期离开了人世。我家的顶梁柱倒了,我和家人都万分悲痛。
世间的事的确很奇怪,爹的死却使我发奋起来。作为家里长子如何撑起这个家,恐怕靠我干农活挣工分是无济于事的,我得复习考大学。其实,恢复高考后,我家人一直劝我去复习,特别是我伯。我伯去世后,才后悔没有听他的话,但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只能立足当下不悔当初。我把想法告诉我娘后,娘动情地说:孩儿,就等你这一天哩,你一定中!家里一切我兜着,放心去吧。通过熟人介绍,我直接进入人和乡高中二年级,当时县高三年制,乡高两年制。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孩子和十七八岁甚至十四五岁的小孩子一块学习,我一点也没有感觉到不适,反而给他们相处得都很好。由于底子薄,尽管学习很努力,但八零年高考我还是差八分半未进高考录取分数线。怎么办?是回家替娘一起挑起家庭重担,还是继续复习,自己已经是个二十二岁的大男人了。说实在,当时对于我有很多议论,有人说这货没良心,更有人说他坟里就没有那颗蒿子,当然也有人说人家书香门第只是被耽误了,只要坚持会中哩。面对议论,我选择了继续复习。可能是荷花池里着火——偶然(藕燃)吧,八一年我竟然被郑州大学中文系录取了。
考上省里名牌大学,婚姻当然不成问题了,但我很好奇地想见见我表叔的女儿。一天,我约上儿时玩伴去了老王坡南刘店,到了村头,向人打听表叔时,有人对我说:在灵床上躺着哩。我问他女儿的情况,回答是:也不知嫁几百家了,都是那个死老头子作哩!
我们悻悻而回。也没有再见表叔。
作者系驻马店职业技术学院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