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诗人简介:刘泽球,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出生,著有诗集《汹涌的广场》、《我走进昨日一般的巷子》,作品入选多种选本,部分作品在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和韩国发表。民刊《存在诗刊》主要创办者之一,曾获第八届四川文学奖,现居四川。
立 秋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立秋,七月节。秋,揪也。物于此而揪敛也。”
皇帝在西郊举行仪式,而太阳的马车
已经向南,从巨蟹座搬移到狮子座的行宫
非洲大陆也曾这样向海洋的某个方向迁徙
给另一座大陆带去隆起的山脉
汗水在上午就被脱去油腻,不那么沾手
老人的观点与节气一样准确和规律
而雨水还会从南山那边涌来,昨夜的雷鸣
里约热内卢的狂欢和熟透的番茄
不再引人注目
梧桐叶子开始凋落,如不久前结束的学期
丰收的景象如此盛大,即便是
长满荒草的未售出小区,每天都有拉横幅
和喊口号的人,粮食与天平另一端的货币一样
越来越轻。依然有人拿着水平仪和地图
在等待开发的土地上转悠
总有一天,大地的作物会有多种含义
而我们终会谅解那些从远方回来的人
谅解那些蹲在路边的人
那些混杂的口音,那些破旧的自行车
如果遇上大雨,余下的夏日
和即将开始的秋日,将会在漏斗般的天空下
度过漫漶的雨季。而沉闷的暑气还在下降
知了和其他昆虫的叫声还在一短一长地响起
仿佛某种声明
就要入秋了,没有土地的人依然要守住土地
没有收获的土地依然要埋下种子
就像落叶,会越来越密集
像日子,倒数一般迅速地翻过
2016年8月7日,立秋

处 暑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处暑》:“处暑,七月中。处,止也。暑气至此而止矣。”
“处”,或许可以解释为“除”
比如:除夕。而“暑”不是动物
也不是怪兽,它将夏天变得凶猛
难以驯服,如同难以预料的世事
即便是骤然袭击的暴雨、大风和
雷电,也仿佛是来自它的怪脾气
大地在某个地方改变程序和规则
预测变得模糊,我们习惯这样的
模糊态度和表达,比如:明星的
喜剧差点改写一场奥运会,好在
公众兴趣不再忠实,他们习惯于
用遗忘来保持新鲜,就像入秋后
我们将立刻忘记那些滚烫的马路
难捱的夜晚,而对一杯啤酒难以
忘怀,仿佛“暑”曾创造美好的
时光,让房屋更像人类背上的壳
“暑”可以被止住,而许多事情
无法停止,当不可知的明天升起
2016年8月23日,处暑

白 露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八月节……阴气渐重,露凝而白也。”
来自北方的候鸟即将列队滑入去年的轨道
气温将在夜里沿着刻度表向下行走
仿佛时间之轮开始上坡的缓途
你无法阻挡夕光提前把城市推向黑暗
像无法阻挡白发的传染,隐藏在
树缝里的寒蝉摸索着叶片,仿佛它们
记下隐形的话语,你曾一再在枝条间
漏下的斑驳亮影里散步,追忆某些遥远的事情
眺望城外黑得发蓝的矮山,仿佛笨重的列车
车厢正擦着傍晚离去,夏日曾如帝国一样广大
而你无法阻挡,第二天的黎明会被露水打湿
街道退潮般空旷下来。你无法阻挡大地
越来越深的沉默,如同谷物和暮色
换上成熟的面孔,像你无法阻挡的星辰
也如同浸在冰凉的池水里,白花花一片
2015年9月8日,白露

秋 分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八月中,分者半也,此当九十日之半,故谓之分。”
秋已经深了,远处的田野依然不肯低头
黄金季节将给大地带去最后的雅歌
那个在马背上的人,依然扛着落日和河流
而我决计不再考虑远方,我将回到我的城里
回到日常生活安静、熟悉的味道
我没有承认沧桑的勇气,像承认时光
无穷挥霍的可能,我只能等待每一场雨
将寒冷向骨髓里逼近,如同暮年静悄悄发生
人生在中途的意味,会由秋天来解释
我们还有许多需要完成的事情,通往南山的路
已经满是荒草,路边的石头,像跑累了的马
有人曾从那里出去,一个虚拟的时代入口
他们始终在环形的山路上,如同另一种类型的
西绪弗斯,一年中余下的日子无多,70后的青年
转眼生出白发,“太美了,请停一下吧。”
秋天的预言,已经由太多事物做出回答
如同一个卑微的管理员,我们帮助时间整理
盆地里的白昼与黑夜正好分成两半
如同一对蝴蝶翅膀在静谧中重叠、合拢
而这座城市也将合拢进更长久的夜色
更多没有完成的梦,高处星辰展开的大书
2017年9月23日,秋分
──选自《艺术南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