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宝贝 (小说)
作者:王荣根
一
楚良至今想起来还会口中生津。月儿的含情脉脉,是种在常州一个叫曲塘镇的地方,远出市中心十来里地,小镇上有崭新整齐的楼宇,但那里的人穿着和相貌都平平。那一天,楚良和月儿走在大街上令许多人生出惊讶。小镇一家旅店对两个陌生人,没有过多盘问,连身份证都不看。
楚良拉着月儿的手,狭窄的楼梯有点陡,他头一次触摸这双小手,月儿抽回一只手正好搭在楼梯的扶手上,月儿的高跟皮鞋一步一步迈的小心翼翼,上了楼,眼前的这个男人会对自己做些什么?楚良特意从海门赶来。两人在网上约好的。网络好像是个媒婆。
门开后,楚良催月儿赶快把高跟鞋脱掉,月儿扭捏了一下,脸顿时涨的通红,不是胆怯,而是害羞。楚良老盯着她的那双小手看,说那双小手是叩开自己心房的手,月儿悄悄说,自己哪有这么伟大。
这时候,美丽和幸福的神情,把两个一点都不了解对方的脸,装扮的格外艳丽,而这种艳丽,首先是一种胆量,广播和媒体有时也说网络上的骗子,不仅骗色还会骗钱。
房间里摆着两张床,推开窗,眼底下就是一幢幢别墅,别墅的外观既新潮又富有特色,可透过窗往里看,有的人家空空如也,甚至有一些长板凳、稻草之类的东西放在屋里,显得不伦不类。
楚良将窗帘一拉,屋子暗下了,月儿坐在靠里的床边不动,她在看着自己的小手,细细的、长长的,似乎会把人的魂钩走。
那天晚上,小镇早早就安静了,楚良先把自己床上的一只枕头扔到月儿的床上,月儿把身子一扭。多少年了!在心中,对那种真挚情感的渴望!当她想要的那种浪漫,在今天终于到来的时候,她又犹豫了,她对不起一个人,这个人是把月儿暂时放养到这里来的某一个小镇的镇长。
月儿没把自己被别人包养的事实说给楚良听,而楚良却隐隐约约从她的谈话中,发现了这个倪端。镇长把她摆在这里是想惩罚月儿,把她放在连窗台上花草都会死的化工厂里。
月儿忧郁,她脸上的皮肤已变的暗红,那张瘦弱的身子有点发拱。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不是自己以后的靠山。她抬起一双迷茫的眼神,两只眼睛的缝细眯在一块。月儿还是无法摆脱那个镇长的阴影。
楚良把身子移到月儿的床上,月儿的身子发颤,两眼仍紧闭着,楚良抱她紧紧,亲到的先是两行热泪,月儿哭了,哭时无声,后来才放心地发出一阵呜咽声,听起来最多像小猫的声音,
楚良一边揉着她一边劝她,从今往后再也不用害怕啦!月儿点点头,嗯了一声,随后把整个身子缩进他的怀里,说,今晚我是最幸福的人!
两人靠在床头,楚良伸出右手把月儿揉住,心里却在思考那个镇长,月儿?楚良问,你见了他为什么要害怕呢?月儿把身子更往一块抽缩。处于弱势的女人在膘悍的男人面前,难道除了沉默就是哭泣?
月儿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现在是最有安全感的,于是,主动地把头贴在楚良的胸脯上,坦诚地说,自己是住在那个男人给她买的房子里,你生气吗?楚良的心酸溜溜的,恨不得明天就娶月儿为妻。
月儿说自己在听夜的寂静。一颗渐渐归宿的心被一个疼爱自己的人抚摸着,好像?月儿抬起一双泪眼,继续在楚良的脸上寻找答案,当她要把自己托付给眼前这个男人时,她还是没有忘记思考。或许是过去自己受的苦太多了?
楚良没打听她过去是做什么的,曾经都和哪些男人来往过。后半夜,两人这才感到真正的疲倦,两双眼神会意地笑在一起,有天地之辉的异彩放出来,不仅把房间照亮了,并且还把心事照没了。四周雪白的墙没挂住一绺的灰尘,或许也算是一种吉祥吧!两人憧憬以后的日子要这么一间房就足够了。两人没啥贪心的呓语,
只是从嘴边咬出一股股光照人间的魅力。这时候的世界太美丽了!连续的亲吻也可以算是一种晚到的热恋,芬芳正浓。
楚良拍月儿入睡的表情时而严峻,时而又豁郎开来,月儿,楚良低头看着一个娇小玲珑的身驱,爱怜之心顿时又涌上心头,这就是自己的宝贝呀!月儿把楚良揉得更紧,两个赤裸的身驱贴在一起。
天哪!简直不可思议,月儿说自己的兴奋使她忘记了过去是一只被囚在笼子里的小鸟,现在小鸟要飞了!你飞多远,我也跟你飞多远,楚良说。此话不算海誓山盟,可也有海誓山盟的力量,月儿觉得楚良的手,握着比那个镇长的手要柔和多了,她不竟从楚良的怀里脱出身子,借着灯光,板着楚良的手细细端祥,说,你比我的手还要软!稍许,月儿又说,我,怎么离开那个镇长。
楚良让她先回去,不要在这个化工厂里做了,厂里连花都养不活。楚良心里有个度,镇长怎么了,不就是管批地吗,有钱!可真要是到了东窗事发的那一天,楚良点到为止,不往下深说。
楚良已经意识到了,两人刚见面,气氛很关键。他扫视着房间,发现月儿的三角裤还有乳罩被甩在另一只床上,楚良根据自己的想象,替月儿新买了这些东西,月儿指指那些东西,说,没想到你的心比我还细,月儿问他去没这些东西的时候有没有人说他?楚良说,那些售货员看我买那些东西总笑。
天有点亮?月儿没有急着要去上班的意思,也就随她去吧!那个连花都养不活的地方。月儿终于说出那个镇长把她放到这里来是故意整她,一个单身女人到了三十七岁,由于保养的好,再加上身材细巧,使追求的人大胆冲动,镇长受到威胁,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把月儿放在这里,竟然,月儿还会来?
躺在楚良身边的女人懦弱,内向,她没有能力反击那个人,她像一只小鸟只是偶尔在外面飞一圈,到头来还是要回到那个笼子里面去的。
东方的鱼肚白露出一丝,楚良犹豫不决,如果月儿回去后真要和那个男人睡了怎么办?怎么接受这个事实?楚良那只爱怜的手,轻轻地抚弄她的发际,其中有多少甜蜜,还有多少醉意,楚良一边想着,一边品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二
这次谈话反而使楚良对月儿多了几分猜忌,早先定下来的婚事也往后拖了,后来,楚良在网上对月儿无故发难,让月儿抱着话筒,一个劲的哭,楚良,你,铁石心肠一般。
楚良也知道月儿惦念他的份量,月儿从江边的化工厂来到镇上找网吧,路上也要花去好几个小时,楚良还清楚的记得那条通往江边的路,到了夜晚是多么的偏僻。那一次,两人分手,月儿坐上最后一趟班车,上车的时候,月儿把泪水含在眼框里,像那样的离别,在有情人眼里,一生也只有这么屈指可数的几回。
如今,楚良发难月儿也太没有道理了。
这件事情过去了一年。
在这一年里,使楚良高兴的是,自己快要把月儿忘了,可是,一个人的良知,在有心人的眼里是永远也磨灭不了的,有多少个夜晚,楚良彻夜不眠,似乎月儿的哭声又从远出传来,似乎一个弱小的身躯,正在风雨中朝四下张望,前方已经迷幻成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楚良索性让月儿跟他吵一架也就算了,吵了架翻了脸,楚良肯定不会再去找她了,可惜,月儿只是会一个劲地抽泣,她不会吵,所以,楚良的沉重由此而来,挥之不去!哪怕让月儿心理平衡一回,楚良也心满意足了,一定要让月儿感到自己占了上风,那样的话,楚良心里的一块石头就会落地。
又一天,楚良在网上和月儿相遇,月儿对楚良的那些话有点怀疑,半信半疑地在思量楚良来的真实目的,月儿无法用自己的能力去看待这件事,她甚至已经忘记了和楚良有肌肤之情,这时候谈旧情还有什么作用?月儿的耻辱之心顿时被煽动起来,她想复仇的心思正在一点点的积聚。
楚良看到月儿后,月儿那个破碎的梦没有复圆,见到他的头一句话就说,跟着你过日子没有安全感。楚良没在意,而是他想让月儿在她的地盘上风光一回,让月儿像掏狼般地把自己装进笼子。想到这里,楚良心里蛮高兴。
一年前,月儿的聊天密码让一个小她五岁的男人窃走后,她和楚良的聊天记录全被泄密,传得沸沸扬扬,月儿在老家抬不起头来,都说是你把我甩了!今天该轮到你楚良抬不起头了,一个女人被男人欺负过,现在就不该让女人欺负男人一回?为了圆满这份情感,楚良长途跋涉赶到铜陵。
楚良正在痛苦,月儿看的出,但从前自己做的傻事,今天决不做第二回。月儿没有因为楚良从远道而来就给他一次房事的机会,决不!
是夜,楚良劝月儿早点回家,既然你不想住下来,那就早点回家,月儿非要坐到十点才走,楚良说不行,我送你走。
两人走出房间,宾馆的服务员非常惊讶,在这个时候,人家都是挂上铁链睡了,怎么这两人。
两个人一前一后下到一楼,楚良将手一招,一辆的士停在面前,楚良打开车门,请月儿上车,月儿没有马上钻入车内,而是问楚良,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寂寞吗,要是寂寞的话就到我那里去看看,如不好的话你再回来也不晚。
楚良一听,二话没说就钻进车里,两人坐定,谁都不说话,楚良有点纳闷。
远处闪闪发亮的,那是一些不太高不知名的山,丘陵地带的起伏,把夜晚隔出一块明亮一块黑暗。
车子终于停下,月儿说这里是矿山的住宅区,楚良跨出车,抬头一看,楼群依山错落,各家窗口的灯火发红,坡路显陡,有台阶趁势而上,拾级而下,有凉风徐徐,又有竹笛的喧嚣划破夜空,凄凄的几声如人暗泪俱下。
两人来到一幢房子上到顶楼,开了门,拉着灯,月儿把房门挨个推推,咦?怎么女儿的房门推不开?会不会里面有人啊?楚良说,我来!就在这时,月儿卧房里的电话铃响了。喂?月儿说,挂了?会是谁呀?楚良说,这扇门我肯定能打的开,不行的话,我就用揣。
话音刚落,月儿房间里的电话铃又响了,月儿蹲在那里接电话,月儿的背影往前勾蝼,生怕楚良看到这一幕,而在楚良心里有一种预感,在月儿女儿的房里,肯定是那个镇长在,楚良果断而低声问,是他吗?月儿沉默。月儿把水烧开,替楚良沏了一杯茶,楚良喝了一口便起身告辞。楚良的验证是对的,月儿已经把他要来的消息,事先也告诉了那个镇长。月儿非要送楚良下楼,月儿下楼时战战兢兢的样子令楚良惋惜。月儿像一个专门做错事的人,把头低着,一步一步向前探着走,楚良顺势扶着她,楚良只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这样一来,月儿的心里就更加不安宁了,天哪!今晚怎么会这样啊?月儿看着一辆的士消失在黑夜里喃喃的说。
楚良回到栖霞山饭店的四楼,被两个不明身份的人打了一气,血从鼻子里流了出来,他说自己,活该!这样的话,月儿的气就算出过了,楚良从地上爬起来,两个打人的一闪身,没了,楚良把门关上,对着镜子把身上的血迹擦干净,坐在床上发呆。难到自己花了钱,从这么老远的地方赶来,就是来挨打的?操他妈的!他知道这件事是谁干的,楚良从包里翻出一把匕首,手指一摁,啪地一声弹开,他记得那条回来的路,他把匕首朝门上一甩,嚓地一下,在门上钉住。
楚良对着镜子,嘴唇肿了,他轻声说,这是报应啊!打打也好,好长长记性!他从门上把匕首拔下来,收拢,又放回包里。楚良靠在床上,一动也不动,该吃亏的地方还得要吃亏,算了,就让月儿赢一回吧!以后,她就是想赢的话,恐怕也没机会了。
楚良从包里翻出一张户籍证明,将它撕得粉碎。看来,楚良还是真生气了,他这次来不仅仅是为了致谦,而是向月儿求婚,这个决定做的非常仓促。月儿没有为他那个想法感动,关键是她把楚良从千里之外套来了,接下去,月儿就想看到楚良在异地难受的模样。楚良是这么分析月儿的。
三
楚良接到月儿的电话时正在昏昏欲睡,他没有忘记,去年把月儿揉在怀里的激情,那个人是月儿吗。月儿心里一阵紧张,问楚良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喂?
楚良微微把眼睛睁开,床头的一面梳妆镜,照出楚良的模样没有多少悲哀,裸露的上身有几处伤痕。
喂,月儿问他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不舒服了?不舒服的话是要去看医生的。
天色更加晚,去年的那一段情也正在随风飘去,两人在分开一年之后相遇,彼此之间都有了陌生感,在宾馆里就是两人近在咫尺,也没有想亲热的样子,这在楚良看来,完全是在自己预料之中的事,所以,他挨打之后觉得欠月儿的情,今天终于还掉了。
月儿,楚良说自己明天一早就要离开栖霞山,他坚持不让月儿前来相送。月儿这时还蒙在鼓里,问楚良,那是为什么呢?楚良轻轻地对她说,什么也不为,只是为了来还债,现在还清了,我也该走了。
楚良说话的神情,还是好像把月儿揉在怀里的那般,他不在乎月儿现在躺在什么人的怀里,这都跟楚良无关。楚良发现自己有点爱上月儿了,他要阻止自己这个念头朝前发展,如果真的有了那种爱,那种爱还能维持多久。
这间空空如也的卧房,原本应是一个放纵性爱的巢穴,可是这一切,来得快也去得快,在两个人的一生中,他俩谁也无法忘记对方,尽管伤害过,但还是忘不了那段情。
第二天一早,楚良离开了那个叫栖霞山的地方,他在一页纸上写道:栖霞山的恋人啊/我今天离开了你/走的时候/背着红红的五道手指印/其实我是来向你致谦的/没有一生的爱/却也有一时的情/留在你我的心中/然后感化到老/我和你匆匆分手/只是在一瞬间/却留下一生的遗憾/我如干枯的河床/无法再等到激流去冲撞/当你躺在别人怀里的时候/我/还是这样想/灵和肉/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作者简介:今音,王荣根,中华知青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曾获《上海文学》短篇小说奖赛二等奖,全国知青文学奖赛长篇小说一等奖。出版长篇小说15部,评论25部,中短篇小说、诗选各1部,合集3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