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九章
孤狼狡猾 二焖头施毒计
浪子回头 周一兵救娇子
人怕出名猪怕壮,人一旦出了名,好事、坏事都会接踵而至。
饭店所在区域的管片儿民警叫王一,经常来饭店走走看看。
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大姨们向我介绍说:这是咱们这片儿的管区民警。我心里知道,开饭店离不开警察,必须与公安部门搞好关系。我非常热情地和他握手、敬茶,递烟,好一番客气。可是,我越是热情,王一越是板着脸,弄得我非常尴尬。可是转而一想,人家是警察,警察没有威那还行?
但是,大姨们不怕他,也许王一是老片儿警,彼此都混熟了,也许是一帮老太太,她们也不犯法,怕你啥呀。
大姨们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王一你别那样绷着个脸,我们老板可是好人,是当老师的……。
说了半天,就这句话灵,王一马上换了一张脸:是吗?咱俩是同行啊!你是教啥的?我说:我是教音乐的,马马虎虎。
王一坐下了,大姨们都走了。
王一告诉我,他也是老师出身。那你咋改行了?我问他。我爸是公社党委书记,让我当代课老师,我教不了那玩意儿,在学校混了一个转正。正好,我叔在公安局当副局长,所以,就跳槽当警察了。看得出,王一对这段经历非常自豪
大姨们在饭店里锻炼得非常老道、内行,我和王一唠嗑之间,酒菜都给端上来了,看来,这早已成了惯例。
我们俩是一顿神侃神喝,一顿酒,我和王一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饭店斜对过的楼房里住着一个特殊的家庭,三口人。
一个老太太领着两个三十来岁的儿子,两个儿子吸毒、盗窃、诈骗啥都会,就是不会干人事儿,轮班“进去”,基本不着家,老太太靠拾荒为生。
夏天的天儿特别长,尤其到下午,人们懒洋洋的。
我正在饭店里坐着打盹,被一个人给推醒了。
我揉了揉睏意未散的眼睛,定睛一看,吓了我一跳。
一个小个儿男人,干枯瘦黄、尖嘴猴腮,穿着一件跨栏背心和短裤。脸上、身上、腿上到处都是流脓淌水的疮口,不时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小个儿男人坐在我的对面,一副诬赖的样子说:老板发大财了,给我得整点儿呀!
我立刻想到一个词:敲竹杠。
我简单地以为他就是一个普通要饭的癞子,未加思索,站起来吼道:你给我出去!他赖着不走,我接着喊道:滚出去!
这一喊,大姨们都出来了,张姨,就是上次给我解围吃苍蝇的那个张姨说:这不是二焖头吗,你啥时候回来的?
二焖头连瞅都没瞅她一眼说:没你事儿!
然后,他指着我一边走一边说:你等着!
二焖头走了,大姨们说:他咋回来了呢?
大姨们指着斜对面楼房的二楼说:那不就是他们家吗。他爹就不务正业,欺男霸女,让人家给打死了,扔下两孩子也不走正道,就知道朝他妈要钱,不给就打他妈,你说有这样的儿子吗?
说着,指着外面说:你看,那个人不是她妈,我顺着大姨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老太太,驼着背,正在装垃圾的水泥池子里翻东西呢。
第二天,还是那个时候,二焖头又来了。
这次我有心理准备,二焖头说:想咋样了?老板,我告诉你,我蹲了好几天了,你儿子上学下学的路线我可都看好了……。
一句话让我如五雷轰顶,差点儿昏过去,他知道,对我来说,这是最致命的。
我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给钱吧,那肯定是没完没了。再者说,又不知道他的胃口是多大?
不给吧,我儿子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他才小学二年级,天天自己背书包上学。我看着眼前这个魔鬼的狰狞面目,就想三拳两拳把他打死才解恨那!
怎么办?双方僵持着,我能听到我的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我终于按捺不住了,站起来,像抓小鸡一样拽着他的短袖衣服,瞪着眼睛说:我今天打死你!
二焖头无动于衷:正好,我不愿意活呢。然后,就把他那肮脏的身体往我身上靠,我赶紧撒开手,他顺势就躺在了地上了。大姨们出来解围,咋劝他也不起来,有两伙来吃饭的,一看这局面,回身就走了。
放赖了,正在我束手无策时,天助我也,王一来了。
王一看着地上躺着一个人,就问:谁呀?
就这两个字,二焖头就像安了弹簧一样,忽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给王一连磕头带作揖。
王一把他和我叫到雅间,问二焖头说:叫你一周一次到派出所汇报,这周你咋没去呀,我正想找你呢!
二焖头胡乱地瞎编着理由。
原来,二焖头吸毒进去以后,在监狱里原来得的性病复发了,现在是保外就医。
王一问我是怎么一回事,我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他感到事情严重,就把二焖头带走了。
回头,王一又来告诉我,要自己加小心,尤其是孩子,这帮人心黑手很,啥事都干出来了。
另外,派出所对这样的人也没啥好办法。
二焖头不是孤立的一个人,他有他的同伙、狱友、毒友……。
自从那次我在王一面前告了二焖头的状以后,他开始设计、跟踪报复我了。
电影《大决战》最新在这个城市上演,晚上六点多钟,我特意早关门,决定要看一看这部电影。
售票处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那个年代,上汽车、上火车、购物、买电影票,就是一个挤,你谦让,永远也轮不到你,这是社会秩序的恶性循环。
开始,我站在外面观望着,有三个人围在了我的身边,我并没在意。眼看着要开演了,只能挤!我奋不顾身地随着人流挤了进去,那三个人也跟在我的身后挤了进去。
赶地也巧,人群里没有大个儿、都是小个子人,我已经看到售票窗口了
就觉得不对劲儿,一低头,我的白的确良上衣兜里插着一只手,扭头一看,认准了是谁的手,一拳打在那个人的脸上,当时他的鼻子就出血了。
这一拳在人群里炸开了锅,人们向四处散去,中间就剩下我拽着那个小偷儿了。
此时,人群外几辆摩托车加大油门儿,开了过来,他们试图撞我,找不到机会,因为那个小偷儿在我手里被抓得牢牢的。小偷儿在死命挣扎,我们俩转着圈躲着摩托车。幸好,在这危难之际,两位巡逻的警察开着幸福牌摩托车赶到了,那几台摩托车飞一样跑了。
问清情况后,警察把小偷儿带走了。
……
第二天,刚开门,就进来一个男人低着头坐在了一边,我以为是来吃早饭的。
我在远处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吓了我一跳,是那个小偷儿。奇迹般地出现在了我的饭店里,我佯装没认出来,在他不注意时,顺手把店门锁上了,到后厨把一把菜刀偷偷地压在就近的一个盆底下。
一转身,二焖头和一个人来敲门,门锁着呢,我心里有底
那个小偷儿一看二焖头他们进不来,自己又出不去,当时就慌了。
我拿起电话对他说:我现在报警!
这下,小偷儿更慌了,连忙求我千万别报警,大哥长大哥短地求饶。
我撂下电话问他: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小偷儿如实地说了出来:他是外市的,叫周一兵,和二焖头是狱友,刚出来,家里不要他。正好,二焖头找他,就上这来了。
二焖头趴着窗户看着他向我“坦白交代”,急得一个劲儿敲窗户。
昨天是咋回事?
周一兵看见二焖头敲窗户又不敢说了。
我又佯装拿起电话,准备拨号。
大哥,大哥,别打电话,我说:二焖头领着我们已经观察你三天了,刚来这里地形不熟,出事时不知道往哪里跑,没敢下手。昨天,看你出了饭店,我们就跟上了,没成想,你眼疾手快,大哥,服了!
我问他:你今天来想干啥?
他说:趁着早上人少,想整点儿钱。
我惦记着我的儿子,问他:还有啥计划?
周一兵说:没了!
不对,二焖头都和我说过,你们还有一个计划。
周一兵一脸无辜地说:真不知道。
正说着,早班的大姨们敲门来上班了。
怎么办呢?我犹豫着。
来个将计就计、欲擒故纵。
我对他说:昨天和今天这两件事,可不是一般的偷偷摸摸,你知道吗?这是抢劫,“抢劫”治一个啥罪儿你知道吗?
周一兵连忙点头称是,我拿过纸和笔让他把这个经过写下来。他说他不会写,我端起电话就播了一个号,他顿时慌了,我写我写,大哥……。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的字写得特别棒。不仅如此,本来的一个事情经过,被他写得有过程、有内疚、有歉意、有决心、有感恩。我让他签字画押。
聪明的人才能当小偷儿,他明白那张纸的作用!
我拿着那张纸问他:这是不是你写的?是,是。他的态度特别诚恳。今天我要是把你送进去,你是啥罪?抢劫罪。他突然一下子跪在地上,以为我真要把他送进去呢,连连给我磕头,大哥,大哥,求您了……。
抢劫罪要被判几年?
他“业务”特别熟,不假思索地说:三年以上、十年以下。
你站起来。
他继续跪着说:大哥,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我说:那得有条件,你站起来。
他一听这话有门儿,站了起来。
我问他:就光说不把你送进去呀?
他特敏感地说:大哥,大哥,你让我干啥都行!
那就看你的了,你走吧!
一听这话,周一兵又要跪下,我说,我不看这个!
明白,明白!
我开开门锁,把他放了出去。
二焖头他们俩人迎了上来,还没等说什么,周一兵就把他们两个人推走了。
过了三天,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那个年代,小学的学生多数都是自己背着书包上学。每天是四点半放学,四点十五准时到家。可是,那天都已经晚上五点钟了,我儿子还没回来。妻子慌里慌张地跑到饭店找我,我立刻联想到是二焖头干的,为了慎重起见,把该找的地方再找一边,找不到再报警。正说着,一个身影突然闪了进来,是那个周一兵,他指了一下饭店对面二焖头他们家的方向,然后迅速离去。
我叫妻子在饭店内观望监视着那个楼的门口,自己跑到派出所报案。
派出所长非常有经验,马上调来十余位警察迅速把那个楼包围了。这时,公安分局的领导听说也赶到了现场。他们正在研究部署解救人质的方案。
关键时刻,那个周一兵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把他介绍给了公安局的领导。分局长问他:孩子是否在里面?他点头回答。又问他:二焖头发现警察来了吗?他说:没有。又问他是怎么从他们家出来的?他说:拉肚子,去买痢特灵。
分局长安排四名警察跟随周一兵上楼了,我和妻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二焖头的家住二楼,小偷上前敲门,二焖头的妈弯着腰慢腾腾地开了门,门刚嵌开一个缝儿,警察就举着枪像虎一样扑了进去。这突然的一切倒是把我儿子吓哭了,忙被一位警察抱出来,送到了妈妈的怀里,我们三口人拥抱在一起,抱头痛哭,这短短的两个小时,仿佛是隔离半个世纪那样漫长,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孩子平安地回到了我俩的身边。
二焖头的妈妈,老太太一点也没惊慌,因为这样的事情她早已习以为常,对于她来说,这个罪孽深重的儿子不如早点离开人间,她会更好。
二焖头在床上躺着呢。被警察控制住,他也没什么反应。警察让他起来,其实,他的病已经不轻了,很费劲地爬了起来,什么话也没说,就被戴上手铐跟着警察上了警车。
周一兵也被带到了公安局,我惦记着他,也跟去了。
经过一番询问、调查,周一兵与这次劫持我儿子的案件没有关系,并且还有立功表现就把他放了。
我们俩走在路上,我问他:你上哪去?
没想到,他哭了。
他抽泣着说没有地方去,本来他的学习成绩非常好,但是,父母都在外面有自己相好的,最后离婚了,谁也不要他。开始,过了一段流浪生活,遇上了小偷团伙把他拉了进去,第一次伸手,就被抓住进去了,认识了二焖头。
我沉思着,他,是我的仇人,现在,又变成了我的恩人。
你跟着我吧,到饭店来住,跟着我学习厨师,学成了以后,你自己开一个饭店,找一个媳妇,安一个家,做一个正常的普通人。
他眼睛里闪着激动的泪花,一下子抱住我说:大哥,你就是我的亲大哥!
我也激动了:行,我就是你的亲大哥,咱们争一口气,活出一个样来!
……
一年以后,二焖头病死在监狱里。
三年以后,周一兵掌握了一手过硬的厨师手艺,租了一个门面开了一家自己的小饭店。
五年以后,周一兵娶了一个漂亮的媳妇,也有了他们自己的儿子。
十年以后,他们夫妻俩的小饭店换成了大网点,每到年节,总是把我当成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接到他们家去小聚。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