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风起,又到了吃螃蟹的季节了。餐桌上时常有人问我,“你怎么不吃螃蟹啊?”我淡淡一笑而过,不由想起小时候的那些事情。
我在运河边长大,小时候我眼中的螃蟹是不值钱的。母亲不太喜欢吃螃蟹。也许是受母亲的影响,我也不是特别喜欢吃螃蟹,儿时也看不惯它那个横行爬走的模样。但是在高邮县城车站上工作的父亲每次回家时,秋日的黄昏,老家屋门前便摆起了八仙桌。一瓶酒,几碟小菜,还有洒过几遍水并已清扫干净的地面。

蒸熟后的螃蟹,黄灿灿的。父亲常常微笑着,拿着螃蟹招呼着我们:“来来来,尝尝!很好吃的。”母亲也早已准备好了佐料镇江香醋和姜米。然后似乎是我们姐妹俩不太情愿地陪父亲吃蟹,有时他一边细致地帮我们剥蟹,一边跟我们讲着城里那些有趣的事儿。现在的我对螃蟹不是太感兴趣,可能真的小时候螃蟹吃多了。
那时候用父亲的话说,想吃螃蟹非常简单。父亲曾在界首车站工作过一段时间。界首位于运河堤上,北边不远有个大运河子婴闸,父亲跟那边工作人员关系很好,大概都是吃的同一碗交通饭的缘故。听父亲说他想吃螃蟹时,闸上的人便放个大兜子挂在闸口上,过了一夜,提上来就是沉甸甸的一兜螃蟹,那可是如今人最眼馋的正宗野生螃蟹啊!
物以稀为贵。现在大运河里野生螃蟹较少了,偶尔老家有人带来螃蟹,告诉我这是野生的河蟹。一般我都会转送给好朋友分享,当然我在送出去时也会顺带强调说句这是野生的。

我从小就在运河边长大,现在想来儿时我所渴望早日逃离的生活,却是我如今所向往的生活。考上卫校进城在城市水泥森林中生活三十多年后,感觉在城里都呆腻了。
看过电影《金色池塘》的人都很羡慕,退休的老教授与老伴在新英伦湖畔度假,居住在树林中湖边的小木屋,风景美丽。住所临水而居,多么美好!扬州城里靠近运河的房价一般也卖得很高。而我小时候住的老家房子就是别人眼中羡慕的水景房,临河而居。高邮宝应境内南北走向的大运河,在子婴闸开始往东在运河堤下分流,那条河取名叫子婴河。高邮和宝应便以子婴河为界,河的南面是高邮的界首,河的北面是宝应的范水。高高的河堤下,河南岸住的是高邮人,河北岸住的就是宝应人。

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我老家就在运河堤下,屋后子婴河里的水是从大运河里分流下来的活水,河水清澈。从小我喝用的都是运河里的水,吃的鱼虾也都是运河里的。
子婴河畔的那条公路,是交通要道,里下河的三个县市高邮、宝应、兴化在此交集。我老家陆庄就在这个高宝兴三县交集点上,母亲在村里车站工作,住家即是车站,几间简朴的青砖瓦房。
母亲业余喜欢种花,我家屋前屋后都长满了花草,春天来时,花全开了,姹紫嫣红,美不胜收。过往的旅客都赞,夸我家是开满鲜花的小站。
子婴河的两岸垂柳依依,河畔长满了金黄的油菜花。记得当时生产队里有一艘旧木船,船就扣在我家屋后码头岸边。春暖花香时,我们姐妹俩玩得特别高兴。我们喜欢解开码头上的木船缆绳,撑一支竹蒿在河里游来游去,就像徐志摩的《再别康桥》里描叙的一样,“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在我长大稍微有点懂事后,就自觉帮家里承担起了家务。我经常卷着裤腿,站在水过膝盖的河边码头上,一边哼着收音机里郭兰英唱的歌,“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一边开心地汰冼着一桶桶全家的衣物。那种戏水的感觉特爽!
记忆里满满的全是美好的过去。现在想来,我童年的生活还是很浪漫诗意的,这是现在城里的孩子所体会不到的感受。
当年歌中所说“让那河流改变了模样 ,这是我生长的地方,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到处都有明媚的风光 ,好山好水好地方”,几年前我回乡时,看到河流确实改变了模样,可是却不堪入目。当年曾留给我那么多美好回忆的子婴河,河里的水变浅了,浮在水面上的竟然都是绿青苔。河里的水已不是运河流淌下来的活水了,岸边的人家都已装上了自来水,不可能再喝用河里的水了。虽然现在的物质条件今非昔比,但家乡的生态环境没有以前那么好了,我感到一阵阵失落,心有点隐隐作痛。
可是今年我清明回乡时,惊讶不已。家乡又重变了新模样,因国家推动美丽乡村建设,把一些老旧的厕所猪圈全拆了,环境干净了许多。政府推动还耕于民,河畔两岸视野开阔,一块块整齐的田地。站在子婴河边,看河水又变清了,风吹麦浪,油菜花开,赏心悦目。特别是老家陆庄屋后原来有个大果园场,现在经过开发已成为乡村著名旅游景点桃花源了。

我开心不已,家乡变美了。尤其是去年通了高铁后,老家交通更方便了,因为界首就设了个高铁站台。从界首高铁站出来,坐个大巴,十几分钟就到老家村里了。界首高铁小站旁不远就是湿地公园,秋天这里的风景很美,成片芦苇在风中摇曳,成群野鸭在水荡里飞。

儿时最初我对于远方的概念,就是老家门口这条曲曲折折的公路一直通到运河堤上,给了孩提时代的我无限的向往。我知道只要坐了汽车上了运河大堤,就可以通向绵延的远方,到大城市了。我想说不定将来我的家乡也会成为很多异乡人的诗和远方,我是多么希望家乡将来变得越来越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