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外婆目前是我们工人新村最长寿的老人,不久刚过完了100岁生日,耳朵上那对绿宝石耳环非常靓丽,夺人眼球;虽然比年轻时候瘦了很多,但精神矍铄,眼不花,耳不聋,很少生病,至今没住过一天医院。新娘子外婆平时家里待不住,整天抱着一个玻璃水瓶到棋牌室打卡。现在新娘子外婆唯一的喜好就是打麻将,一坐可以几个小时不离席;因为年纪实在太大了,怕有什么三长两短,担不起这个责任,大家都想方设法避开她。新娘子外婆的三个女儿为此联名写了:“老妈如在牌桌上发生意外,牌友概不承担责任”的保证书贴在棋牌室墙上后大家才如释重负。
新娘子外婆在70年前,是夏麻皮随建筑队到西藏去修建喇嘛宫时带回来的,成亲时已经30岁出头了。我们这幢房子的住户都是拖儿带女来的,只有夏麻皮他们是新婚夫妇,因为夏麻皮娘子的名字叫起来太拗口,所以,“新娘子”这名字一叫就是几十年。
新娘子白白胖胖的,嘴角上有个浅浅的小酒窝,笑起来很甜美。大家都说夏麻皮好福气,娶了这么一个大美女。说起来夏麻皮也很可怜,小时候生了小儿麻痹症,连续高烧不退,最后落得满脸麻皮,又矮又瘦,腿脚也不利索,快40了都没一个姑娘看得上他。新娘子好像并不怕生,整天抱着一个装酱菜用的玻璃瓶跑东家窜西家,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人又聪慧,没多长时间上海话已经讲的很溜了。
大家期盼每天都能见到新娘子,哪一天不见新娘子身影就会预料有可能新娘子发生意外了?果不其然,因为一整天没见到新娘子了,当推开新娘子家门时,只见新娘子躺在床上已经饿得起不来了,手里还紧抱着玻璃瓶,瓶里空空如,新娘子已经把茶叶都吃光了。
新娘子很好客,十分喜欢男孩子,和大女儿差不多大的称为“大相公”,以此类推就是“二相公”和“三相公”,男孩子们都很享受这种称呼,十分愿意被新娘子这般宠爱。一转眼,新娘子的大女儿丽华初中毕业了,没想到丽华这一届全部一片红要到农村插队落户。新娘子自然没话说,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丽华被分配到边远的吉林地区插队落户,新娘子闻讯哭得十分伤心,女儿从小到大从未离开过家门,更不用说去到遥远的边疆。
全家人就这么一间10来平米的房间,放眼望去,家徒四壁,除了可以睡觉的床,就只有几个平时收藏衣物的纸板箱。如今大女儿就要出远门了,要到东北最寒冷的地方去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尽管万般不舍,也只好强忍泪水为女儿置理行装。这时候的新娘子已经年过半百,由于整日的操劳,白头发开始悄悄爬上来。虽然不是大姑娘出嫁,但必要的生活用品还是必须配备齐全。新娘子思前想后,实在拿不出更多的钱来,于是狠下心来把心爱的绿宝石耳环拿到寄卖商店去换回了50块钱,买来两只大皮革箱。
临别的这一天终于来临,正是寒冬腊月,北风呼啸,天空隐隐约约飘着雪花,寒风不时卷起丽华的绿色军大衣一角。丽华就这样抹着泪水离开了生活了10多年的城市,离开了养育了10多年的母亲,踏上北去的绿皮火车。母女诀别,难分难舍……
令人欣喜的是改革开放,打倒了罪魁祸首“四人帮”,新娘子和所有人一样,从满面愁容开始拨开乌云露出了笑脸,生活水平逐年提高,新娘子再也不用为了买茶叶到处去借钱了。令新娘子更加高兴的是大女儿丽华也和所有知青一样从遥远的吉林回到了梦寐以求的上海,回到了新娘子身边。好在二女儿和三女儿都已出嫁,并且有了自己的子女,新娘子名正言顺做起了外婆。夏麻皮退休后每天外出跑步,又买来一本教打太极拳的书,每天照着练习。有一天夏麻皮在公园里练拳时倒在地上再也没能起来。
大女儿丽华回到上海后没地方住,新娘子外婆就把大女儿一家安顿下来和自己一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