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舅 的 地 摊
李旭旭
【前引:六月中旬,距离今年五一帮大舅摆地摊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了,说好的要写的摆摊体验还没有开始动笔。端午节这天,大舅早早便发来了消息,“质问”我为什么还没有看到摆摊的下文,言辞间却十分委婉,甚至还能看出有些字斟句酌的意思。大舅是这么说的:“五一节,大舅的地摊一文至今没有出炉,六周的时间过去了,何时能有下文。”昨天,大舅去我家做客,闲叙之际,大舅又催稿一次,我只推说,已经写完了,还要润色。
从小到大,这好像是大舅第一次要求我为他做一件事。我自觉文笔不错,为大舅写文章,却无端生出一丝不自信。】 
大舅退休后开始在青州范公亭门口摆起了地摊,逢年过节便不常回来。过年少了大舅,总是觉得这个年有些不完整,但是也终究过了这么几个年头。记得以前,过年最期待的就是大舅的摩托车声了。
大舅是家里的长子,在我的七个姨姨舅舅中位列老三。在我的印象中,大舅很胖,还是个“富豪”。逢年过节走亲戚时,因为我们都在村子里,大舅住在青州,所以在年初二这一天到二舅家吃饭,是一年到头的传统。新年总是相似并且有些无聊的,然而每年年初二让人期待的总还有几样东西,这便是二舅的炖排骨、大姨夫的“皮蛋”(我们这气球的俗称)和大舅的压岁钱。
记忆中,每年大舅总是来得最晚,他总是骑着一辆摩托车,在后座上绑上一箱啤酒或者是纯牛奶,在大概距离开饭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大舅来了。这个时候大姨夫的“皮蛋”也已经丧失了我们的宠爱,二舅的炖排骨还没有上桌,大舅摩托车的轰鸣声让小孩子们都兴奋起来,因为大家都知道,大舅来了,意味着压岁钱也就来了。
果不其然,每次大舅搬着礼品走进屋子里,跟姨舅们没聊上几句,他就把我们几个小孩子招呼过去,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沓人民币,开始给我们发压岁钱。“这是加加的,这是旭旭的,这是燕燕的,这是新君的……”,好像大人和小孩子都已经习惯了大舅发压岁钱这件事,倒也不会怎么寒暄和推脱。我们领到压岁钱时,总是用一句“大舅过年好”作为回报,然后便欢喜地将压岁钱装进自己的新衣口袋里。
压岁钱的金额也是不一样的,一开始是10块的,后来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大舅的压岁钱数额也越来越大,后来竟然涨到了50块。但是这压岁钱也不是人人都能拿,年年都有拿的。

打我记事起,大我们七八岁的新杰姐姐似乎从来没有领到过,后来参姐、刘伟姐也慢慢退出了领压岁钱的队列,我在我们家的小孩子中算是倒数第三小的,所以总是能领到。每年发压岁钱,每当听到有姨或者舅舅说,“他(或者她)已经这么大了,不用再领压岁钱了。”我就会用同情的眼光看向那个哥哥姐姐,想着长大了真是一件很悲惨的事,顺便紧紧地攥着手中的人民币,享受着“财富自由”的快乐。然而,这样的“财富自由”并不能持续多久,聚餐一结束,我的人民币就要如数上交,每年如此,好不悲惨。
有一年,这个姐姐竟然变成了我,听到我妈对大舅说,她都这么大了,不用给压岁钱了。我表面乖巧地点着头,实际上心里却在埋怨。这个时候,大舅总会说,长得再大在大舅这里也是小孩,于是又将我的压岁钱如期发放了。
小孩子开始意识到金钱的重要性的时候,也就到了开始为了自己的零花钱财产据理力争拒绝上交的年龄。失而复得的“压岁钱”每每让我欣喜若狂,想着自己可以用这笔钱去买自己喜欢的玩具和首饰,沉浸在购买的幻想中,这亢奋劲儿能持续一整天。这样的快乐又持续了好几年。

直到后来,姐姐们生了各自的儿子女儿,哥哥们找到了女朋友,我也高考结束,上了大学。大家庭的聚会渐渐聚不齐了,有人要回娘家,有人因为工作回不来,大家庭的聚会渐渐变成小家庭的聚会。大舅退休以后,开始在范公亭公园门口摆起了地摊,主营小孩子打枪扔沙包的玩意,渐渐来得少了,压岁钱自然没了踪影。
年初,依旧没有见到大舅的身影,坐在二舅家吃饭的时候,虽然很多外甥侄子吵闹着跑来跑去,我却突然觉得冷清了不少。吃着年年都吃的炖排骨,感觉它不像小时候那么味道鲜美了,是二舅的厨艺退步了吗?看着坐在席间喝酒的大姨夫,才意识到原来大姨夫早就不开小卖铺了,“皮蛋”也早就提不起我们的兴趣了,大舅也真的好久没有回家过年了。
于是我们这些长大了的小孩子,便也开始学着大人们的模样,带着礼物去青州看望他。大舅似乎很忙,从摊位赶回来,跟我们闲聊少许,又匆匆赶了回去。母亲总说,过年游客多,大舅比较忙,让我们不要留下吃饭,早早回来,我很不理解。

今年五一,我主动提出帮大舅摆摊,大舅很是开心,从我启程开始,就一直微信问我动向,从宋池去青州的公交车很慢,大舅的微信头像不时冒出来,消息响个不停。
到了范公亭门口,首先需要做的是把摊位摆好。为了不跟隔壁发生冲突,两个摊位之间专门用纱网隔了起来。
太阳底下,我用打气筒把一个一个小气球充满气,气球没打气之前有大拇指那么大,将打气筒的口对准气球的出气口,打上两三下,小气球立刻就跟涨红了脸似的,变成了一个手掌般长的茄子形状。接下来需要把口封上,封口没有什么简单的技能,就是用左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将气球的“脖子”拉长,然后在右手食指上缠一圈,再把气球的出气口从缠起来的小圆圈里抽出来。为了防止漏气,必须要紧紧地缠在手指上,不一会儿,我的手上就勒出了两道红色的印子。
我咬咬牙继续干,速度很慢。我只需要负责打气,一旁的大舅和大妗子还要招揽顾客,打一次枪或者丢一次沙包10块钱,不时有小孩子被吸引过来,这个时候大舅总是很温和地问一句:“小朋友要打枪吗?”看到有犹豫不决的爸爸妈妈,大舅便会添上一句:“玩玩吧,打30枪送给你5颗子弹。”有些小朋友不会玩,大舅便会很耐心地在旁边指导。

不过大舅偶尔也有不耐烦的时候,一个老汉不停地从地下捡起打完的子弹重新装回枪里,大舅便很似乎很生气似的,收起笑容:“老伙计我已经送给了你好多发了,你再从地上捡就没什么意思了。”语气严肃,把我也吓了一跳,记忆中不太记得大舅有着急生气的时候。
我恍然,大舅并不总是和颜悦色,只是从来没有把负面情绪留给家人,这么多年,他恰如其分地扮演好了哥哥和大舅的角色,我们也相信并且依赖着他,却从来没有去真正地了解他。原来,大舅也需要像其他摊主一样,天不亮就要早早地准备材料,赶赴摊位;可能摊位被占的时候,他也需要随时准备“战斗”;发现偷摸地占便宜的顾客,他需要板起面孔,说些不中听的话。大舅不仅仅是我印象中的“富豪”大舅,他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要为生活忙碌奔波。
摆摊结束回家之际,大妗子还要塞给我几张红票子,我吆喝着我不要。大妗子看向大舅,询问他的意思,大舅站在他刚刚摆好气球的圆盘前,五颜六色的气球映衬地大舅的头发格外苍白,阳光打在他的发红的脸颊上,耀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我对着大舅摇了摇头,大舅也点了点头,我们都笑了。

作者简介:李旭旭,山东潍坊人,爱好写作。座右铭: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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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风 紫贝壳 大山 又到每年秋雨时 傲雪寒梅 星星点灯 山阳人 杨柳青青毛线花卉 杨菊绸 李菊秀 华年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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