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葡萄架下的情思
文/高贵福

人生天地间,有多少人困于一个"情"字,又有多少人感于一个"爱"字,七夕将近,因而生此感慨。
七夕节是中国人的感情节,每年农历的七月初七,牛郎织女在茫茫银河之上鹊桥相会,当年听姥爷讲,这天我们身边的喜鹊会很少见,都去银河上搭桥了。就在这天的深夜里自家的葡萄架下,还能听到牛郎织女见面时说的悄悄话呢。有惑于此故事,童年的我曾经在这天夜里赖在葡萄架下,想着听听他们都说些什么,最后竟然睡着了。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又近七夕,脑海里总会想到杜牧的这首《秋夕》诗。对于我的少年记忆,除了课本上所学的古诗以外,最先接触的诗词这首就算早的了。由此每临七夕,都会忆起初次教我这首诗的人,我的姥爷(外公)衣云溪,连同这些七夕的传说和与之有关的故事。

姥爷用铅笔在我的练习本上,边念叨边写出这首诗,姥爷的字写得大方大气,因为是教我,写的字一笔一画很规整。那时的我也就是上小学三四年级的光景吧,对于这个繁体“羅”字,陌生得很,姥爷用铅笔在诗的下面又重新写了一个,简单明了地解释道:“这个轻罗就是做得很精致的扇子。”时隔多年,对于当时姥爷教我的情景,记忆依然清晰深刻,虽然姥爷对于这首诗的讲解很透彻,但我当时却并不是那么懂,最后只能似是而非地点点头。
记忆中的姥爷身材高大,面目和善可亲,微微撅起的花白胡须随着话语在嘴巴下晃动,有趣极了。我曾经问姥爷:“您的胡子在睡觉的时候,放在被子外边还是里边?”姥爷捋了捋胡子笑了:“你这孩子……”顺手摸了摸我的小脑袋,“我也没掴才(注意)呢。”
“独坐荫中里,忽闻乱蝉鸣,悠扬甚悦耳,恰似弹琴声。”姥爷教过的这首诗,不知是他自己作的还是另有作者,姥爷当时吟诗的语气说来仿佛就在眼前,声调抑扬顿挫,神情怡然陶醉。此时的窗外,姥爷家的北园里,郁郁繁茂的香椿丛中,蝉儿们正肆无忌惮地放声而歌,诗意盎然。
“万酿,怎么这么不济呢?”姥爷正和母亲在外间谈论事情呢,这“万酿”是姥爷的口头语,感叹词,并没有实际意思,这个“不济”,我原以为是本地方言,直到后来读了周易集解方才明白它大有来头。他们说他们的,我只管在内室里,把姥爷土书架上的书翻个底朝天,有线装本,有装订本,也有些手写的东西,乌乌央央弄了一地,姥爷走进来:“你看,你看,这是怎么弄的……”,语气里满是无奈,并没有多少责怪的意思。
“这孩子,这么喜欢书,来来,坐下来,我给你跑个闷吧。”这“跑闷”可是纯方言,有些书上叫“破闷”,就是猜谜语。
“春日之际阴了天,
天地之间雨涟涟。
宋王失了惊堂木,
一个女子坐中原。
打两个字,是个地名。”姥爷满含期待的看了看我,顺手抄起一本书,翻了翻书页浏览着,一时的沉寂,“是泰安!”我猜中了,姥爷点了点头,一脸的嘉许,同时也来了兴致:“再来个难的。”
五台山被风吹倒,
扬子江滴水不流,
凤凰窝里禽鸟不入,
杏花村里草木不生。
想破了脑袋我也没想出来,“猜不出吧。”姥爷拿过纸笔写起来:“山被吹倒,江里没有水是个工,凤凰没有了东西是个几,村里没了草木是个寸。”姥爷在纸上写出个大大的“尋”字,我拿起来端详了半天还是不认识,“寻找的寻字老写。”汉字的繁体和简化体确实有趣,我从此体会并默记于心。
姥爷常用的砚台有三四块之多,都是些普通砚,墨锭也不少,一大摞,我常常拿它们在屋里的土地面上摆火车。毛笔大小粗细不一,盛了满满一竹桶。

姥爷磨墨的姿式潇洒俊逸,边磨边若有所思,好看极了。真是看着容易做起来难,我抢着试过几次,难,太难了,最后弄得脸上胸前都是墨汁,惹得他们大人们发笑。
“一字十三点,净往书里选,要是选不出来,就算瞎了眼。猜猜是什么字?”十三点,一定笔划很多,我大费脑子。“墨汁的汁,”姥爷见我猜不出,就直接说出了谜底,“这起闷(制谜)的人也不地道。”姥爷说完摇了摇头。
姥爷的毛笔字清秀稳重,不肥不瘦,介于颜柳之间,落落大方。日子走到腊月,年节将至,依照家里的门子门框的大小,父亲买了红纸裁了,姥爷带了笔墨来我家写春联。我趴在椅子上用手压着纸,姥爷躬身笔走龙蛇地写起来,父亲负责将写好的春联,往室内的地面上床上晾放,以待墨汁自然风干。
姥爷写春联一般不看历书,全凭记忆:“五风十雨皆为瑞;万紫千红总是春。”姥爷边写边念给我听,“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姥爷,这乾坤是什么东西呀?”姥爷微笑着把毛笔尖上的脱毛拿掉:“乾是天,坤是地。”“干嘛不说天地,非弄个什么乾坤这么难懂。”我心里还是有些不理解。“四时春作首,五福寿为先;日暖三槐茂,风和五桂香。”许多对子由于年代的久远,都记忆模糊了,但是有关姥爷的印记,却历久弥新,依然如昨,逢节有加。
年轻的时光渐行渐远,多少至爱亲人都在岁月的长河里渐失了容颜,困顿寂寥的成年世界,许多的话语已是欲语还休欲说无言,如今家里也早已没有了葡萄架,所谓的家也都被改造过数次了。
回不去的过去,斩不断的思念,如今又临七夕,依然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姥爷,以及与之相关的陈年佳事。穿越时光的隧道,有时在梦里依然会回到那与姥爷相处的美好时光,怀念诗意人生路那最初的记忆,我情不自已的写了这么多,以作永久的纪念吧。俗话说,思念是最长情的告白,姥爷,想你!
贵福于辛丑七夕前三日草成,处暑后二日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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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责任编辑:半醉半醒 诗茵若雨

作者简介
高贵福 ,潍坊临朐五井镇下五井西村人,1968年生,网名秋天,农民,一个坚定的文学爱好者。《乡土临朐》撰稿人、五井镇民俗乡贤专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