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家樊海燕
傩舞,用诗的方式留念(随笔)
——读山西作家樊海燕的组诗《爱社傩舞故事》和她的散文
文/静 川
我觉得诗歌写作,具有某种典型性或某种典范的意义,这或许就具备了一个优秀诗人的一种定位,其创作思想,体现在社会观念和个人行为里,同时又无不受到某些意识与某种现实形态的控制。由此的自己,很多时候又不能自己,会产生更多的疏离或孤独感,一种健康而良性的创作,它的一种合力,往往又很难持久地向上发展,这或许会成为思想与行动上的一个困境。因此回头看到很多片面的写作,而日渐显现其某些残缺之中的苦恼;也看到一些诗歌文字里显现出来的一些伤痛的记忆,而使一些写作者选择一种放弃或转型,有的或许更是终身也难以转型。樊海燕的诗歌写作,一开始就从未离开自己的故土,她更多的是抒写身边的人和事,亲情,乡情或友情,诗人内心的热爱与忧患意识,或许不仅仅是故土的某些残缺与内心的不安。
认识樊海燕,一晃三十余载,那时候我还在大西北新疆农六师准噶尔大厦五金部工作。我和樊海燕、湖南的太阿、潭细平,都是九二届鲁迅文学院“文学新人创作研习班”的学员,那年七月,学院在河北保定举办“莲池笔会”,我们一起去的白洋淀。在芦苇荡里,在莲花池里,我们一起荡起船棹谈诗谈人生;也在白洋淀里,谈中国抗战的历史记忆……是文学,让我们相识,走到了一起,并一见如故。学院的“莲池笔会”结束后,我们这些文友都各自返回自己的城市,一晃三十余年过去了,同学们一直后会无期。好在当今网络发达,不管是QQ,抑或微信,九二届鲁迅文学院“文学新人创作研习班”的同学们,还有部分往来。

我知道湖南的太阿在深圳工作,职务很高,但他写诗的嗜好与我投缘,令人兴奋的是,他的诗越写越长,越写越大气,并且出了好几本书,还屡次获奖;潭细平,在湖南某大学毕业后嫁到了香港,听说她在深圳也有公司,生意做得很有起色。但她的诗却越来越少了,好在我和细平有微信和电话,我知道,她的生活还是很诗意的;樊海燕,她在鲁院学习的时候有个很好听的笔名:蓝风,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改成:木一爻。我和海燕一直有联系,她最早在山西寿阳油厂工作,后来调入文化部门,前几年已经退休。只有我,从新疆回到东北,一直做着自己的小生意,写着不痛不痒的诗。
几十年悄悄过去了,我常常在度娘里搜索同学们的信息,樊海燕,是我前几年联系上的,后来她发我两组诗,让我帮她看看,她说以后她就不写诗了,让我看完给她写几句,留个念想。可我一直忙于生计,琐事太多,再加上懒惰,一直给海燕的诗评打着欠条。
今年东北秋天来的很早,荷花还没落,就立秋了,门前的菊花淋一身雨水,夜风凉飕飕的。一天小雨,工作室里就我一人,打开电脑,重读樊海燕给我的两组诗《爱社傩舞故事》和《爱社傩舞现场》,我的心情忽然朗照了起来。
“傩舞”是广泛流传于各地的一种具有驱鬼逐疫、祭祀功能的民间舞,是傩仪中的舞蹈部分,一般在大年初一到正月十六期间表演。现存傩舞主要分布在江西、广东、安徽、河南、陕西、湖北、贵州、广西、山东、福建、云南等地,各地分别有“跳傩”、“鬼舞”、“玩喜”等地方性称谓。傩舞历史悠久,成型于周代的宫廷“大傩”之礼,在《周礼》中有明文记载。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傩舞在不同地区形成了不同的风格样式,且在傩仪中占有不同的比重。傩舞表演时一般都佩戴某个角色的面具,其中有神话形象,也有世俗人物和历史名人,由此构成庞大的傩神谱系,“摘下面具是人,戴上面具是神”。傩舞伴奏乐器简单,一般为鼓、锣等打击乐。表演傩仪傩舞的组织称为“傩班”,成员一般有八至十余人,常有严格的班规。傩舞常在傩仪仪式过程中的高潮部分和节目表演阶段出现,各地的傩舞节目丰富,兼具祭祀和娱乐的双重功效。

我第一次看“傩舞”,是在江西省婺源县,当地俗称“鬼舞”或“舞鬼”,那天我看到的节目表演有《孟姜女送寒衣》、《开天辟地》、《丞相操兵》、《太阳射月》、等……表演形式风格独特,据说这种“傩舞”是中国古代舞蹈艺术史研究的“活化石”,深为国内外专家、学者所注目。
但山西寿阳的“傩舞”,我是在诗人樊海燕的两组诗里感受到的。她用诗歌的语言,把山西寿阳爱社傩舞的故事表现得活灵活现淋漓尽致。
爱社俗称耍鬼,是一种古老而稀有的汉族民间舞蹈,它借助祭祀鬼神的傩舞形式,表现了“轩辕大战蚩尤”的创世传说和远古人类狩猎时代自然崇拜、人神崇拜、鬼神崇拜的信仰风俗,寄托了汉族劳动人民一种祛邪、避灾、祈福的美好愿望。 傩舞历史悠久,成型于周代的宫廷“大傩”之礼,在《周礼》中有明文记载。傩舞表演时一般都佩戴某个角色的面具,“摘下面具是人,戴上面具是神”。 此为傩舞特点之一。
通过樊海燕的诗,我已经近距离了解了山西寿阳“爱社傩舞”的民间艺术价值。“爱社傩舞”以古朴的舞蹈风格和众多的表演节目,承载着丰富的传统文化内容,值得人们加以珍视。
樊海燕的这组诗给我很多年了,后来我在文学媒体上很少看到她的诗。但她的散文、小说、随笔却越写越顺手,并且,佳作频频出炉。近几年我读了她的《神蝠缘》系列、《小说人生》系列、《情爱婚姻》系列、《人生感悟》系列、《蚂蚁心思》系列、《自己的时尚》系列、《生活的哲学》系列等。
特别是散文集《神蝠缘》,书内收录作者90篇余篇经典作品,我读了N次也不厌倦。海燕的每一篇作品,都是她在烟尘岁月中用心捕捉的感触,或说是她的心迹。人活着,我们彼此牵念的意义也许就在于你打开这本书时,那个我永远看不到而无从会意的眼神……
一个人最难敷衍的就是她自己的心!蚕茧里孵化出扑火灯蛾,即便蜕变的过程凄楚而无望,那也是自己命定的人生!
《神蝠缘》以一种近乎纯净之美的艺术风格,着意于表现透明的人格、纯净的灵魂以及诗意的生活。对人性的纯美刻画、挖掘人性深处的高尚、善良、淡定,而这一切借助生活的细节不经意间表达出来,营造出一个绝美典雅、平淡悠远的散文艺术世界。
《神蝠缘》洋洋洒洒30多万字,涉及文化、社会、生活写作诸多方面,真可谓是海燕人生旅途的一路采撷,人生轨迹与心路历程如九曲黄河水空澈清明,波澜不惊。
处于向工业化转型的社会时期,原先农业社会的田园般的诗意早就坠落在机器的轰鸣声里了,货币左右着人与人的关系,原来饱满的心灵日现困顿……这样的现实,有必要搭建一座绿色的精神画廊,有必要倡导一种真诚的生活态度和优美的品格情操。《躲在面具后哭泣》中,“我”最初戴上妖精脸谱面具,纯粹是为了好玩,可好长一阵感觉空空怪怪,尔后毫无先兆泪流满面。现实中,“我”工作庸常,家庭和睦,父母康健,子女上进,爱他人也被他人爱着。但表象的幸福和美之后,“我”和生活间似乎有了某种难以言说的隔阂。《或曰惆怅》里,熨坏了一件胸前有白菊图案的毛衫,“我”想到“惆怅”这个字眼儿并沉浸其中,忆及很多值得纪念的东西、历历在目的场景、有关联的人。在海燕的作品里,总是弥漫着一种寻找的热望,总是流动着一种浓浓的、淡淡的像风像雾又像雨的流质的东西,一袭袭地微微吹来,一缕缕地悄悄缠绵,一阵阵地纷纷飘洒,那就是她对家园的呼唤与图腾:她不时地呼唤着童年时期那种祥和美好的生活家园,她同时又在深切地图腾着心灵需要住持的那种宁谧澄明的精神家园。对于海燕的散文作品,我和作家韩慕青有相同的感受。
一个人的一生确实要拥有一个诗意的世界,才是理想的人生。樊海燕在几年前交给我这组诗的时候她对我说,这是她最后写的一组诗,让我写几句评语留个念想,但在她几部散文集里,那些清浅的文字,却流淌着无穷无尽的诗意。她的散文作品就像是一首首抒情诗一样,温婉雅致,涓涓流入读者的心灵深处。
海燕的散文除了诗情之外,还有她对故乡的情怀,她在有意或无意间,同时也隆重推出了——寿阳这个古朴的小城。
附诗:
爱社傩舞故事(组诗)
文/樊海燕
神奇脸谱
水湿了 又在烈日下焚干
似汪洋大海中挣扎过
千锤百炼成形
尔后 选了个吉日
画眉 点睛
水牛毛做的缨子
烈焰般飞起
绫条象蛇一样吐出信子
于此 便有了神的风采
龙的神韵
至于一点点鬼气 那是遗传的
神秘而鬼魅
从出生那刻起
便吸引了无数的眼球
黄的炫目 蓝的阴森
特别是那张黑色鬼脸
凶恶的 灵性的 活过来一样的
谁见了都毛骨悚然
它在二爷爷心中
铭记了 五百年的岁月
或许更多
穿越斑驳的历史
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
石头和三娃
骑着一头老牛
古庙会上 六小鬼一齐亮相
舞之蹈之分不清谁是谁
每个被称为“鬼壳壳”的都是
凶恶的 艳美的 刺目的
它们都是爱社的
过了N多年
你盯着一个西部广告片
手机抓拍了几次
一个怪怪的脸谱出现在屏上
介绍说 它叫门巴脸谱
演员六个 鼓钹手两人
脸谱和脸谱是多么的不同
而鱼水村的人只知道——
世界上有种脸谱叫爱社
二爷爷的遗憾
六个 六个神灵的面具
摘下来是阴 戴上去是阳
阴阳交汇于同一张脸上
万象和谐 很少有人读得出它伏藏的玄妙
俗称鬼壳壳的面具从黄帝时代传来
带有天生的使命
红黄蓝绿青和紫 二爷爷没有记错
那是鱼水村祖传的手艺
四十九代传承后
工匠死于一场伤寒
白色是万物的底色
可月光下显得太寡惨了
无论它象征什么 在二爷爷眼中
都既不现代也不古老
白色面具是城里的手艺人花了两个月时间
制作而成的
手艺人的名字常见于本城新闻
他做过无数舞台设计 描绘过无数京剧脸谱
灰白的鸟群曾被他抽象成天空
但他不懂爱社
唉,面具重做了好多都上不得台面
傩面具
在二爷爷眼底
有永远失落的惆怅
他只记得 只记得
一尾鱼形的头部
凝聚了龙鬼的神韵
茫茫太空和六只面具
构成爱社的奇异
百家齐鸣 百万家鼓点齐鸣
二爷爷只听得懂傩舞之音
他于是把风尘当烈酒
注满了一只青瓷杯
迎风浅酌
战裙的故事
鱼水村的人 因舞
比其余别的人倍感骄傲
农闲的时候
赶走柴门外的黄鼠狼
烟袋里装满自制的烟叶
调情的调子借助傩舞的外衣
在村口那棵槐树下放纵
父亲娶了独自忧伤的母亲
他擦亮一根火柴
给妻子讲起狐狸成精的故事
五月之夜 乙亥日
父亲和母亲顺着一个好梦
轻轻开启了生活之门
母亲十月怀胎之后
父亲去桃花沟打了几次野兔
带回来的 却是一只山鸡
母亲不会唱摇篮曲
她特别喜欢红色
在布票丈量日子的年代
母亲用放得略带霉味的红战裙
给孩子做了双艳红的鞋
父亲横目怒对
谁说夫妻不分彼此
战裙曾是男人唯一的尊严
母亲没有变成狐狸
她听不懂锣鼓激荡的和音
或许 世上所有女人的命运
都有些可悲
母亲的眼泪最终只打动了被她喂养的山鸡
第一场雪来临之际 她和鸡凄惶远去
十二岁 石头成了没娘的孩子
懵懂梦醒时分
石头皈依了爱社
三娃顺着一只蚂蚁的走向
和石头结拜为兄弟
两人贯注于一场“武势”
轻灵漫舞 执迷一生
注:“武势”,爱社傩舞第一场(共六场)。
祈 雨
寒霜过去了
一只蚕在桑叶上爬过
慢成了透明的空
村头那棵老槐树
展着枯枝的手臂 迎接飞鸟
小河瘦成了溪
洗衣的农妇们
在河床边 愁眉
石头和三娃在大田里埋下种子
迟迟未见出苗
村里的老人们不急不慌
他们知道千年爱社可代替神柢
村民们跪拜在轩辕庙祈祷
双手在胸前默默合十
莲花传达天意
如果相信 就真有圣灵
种子的力量在土地深处
也在人们的身体深处
酝酿了一个夜的黑
蝴蝶破蚕而出
星星在山桃花中眨着眼睛
黄色的油菜花开过之后
古老的榨油房
传出久违的醇香
土豆象不说话的胖娃娃
一个个 在泥土深处熟了
远游南北
拇指上弹出一种舞
苍穹一样闪着灿然的光
还有星月 它们是常见常新的生命
贯穿那个古老的传说
在繁华的都市和举着摄影机的记者们相遇
奇特的面具
辉煌的身世
碧瓦红墙 光一束接一束
鼓点敲打出悲怆的撕裂声
你们去把赞美 掌声
和欢呼都带回了鱼水村
它就叫爱社
头上长角 两颗利齿伸出血喷大口
阴森的眼珠在光照下燃起火苗
耳旁挂了摇晃的铜环
从古战场踏上了大舞台
鼓点声声 携一路西风
黄昏在彩色的绫子上描述细节
关于阵地和队列
都被读成了乡村哲学
季节纷乱的落叶 黄绿转换
历经时世的沧桑
二爷爷苍老得记不清岁数了
他的咳嗽不再能惊走飞鸟
驴马骡子的嘈杂也引不起他发怒
那头碰伤过鼻子的老牛 慢悠悠
从村东走向村西
静美的阳光照在牛背上
扬不起一点儿尘土
二爷爷谋算了一生
就是要看到
年少时走的那条山路 通向天涯
傩之宗教
傩 在所有的世人眼中
有奇怪的面具
它的形容 绝世无一
正午的阳光 照亮了傩的鼻尖
驱不走它脸上的那块阴影
历经了千山万水之后
它教徒的身形 向宇而立
舞 仿佛一朵天真的山花
在千万朵花中郁郁参天
三月初望定了不会挂果
被身怀绝技的三娃采摘
在他灵巧的指尖 绕成花环
隔着阴晴不定的面具
戴在邻家的姑娘头上
灵 象被水洗过了一样鲜活
千年的冰洞得意的苍白
弯着腰进去
发梢感觉到一丝凉意
洞口有只蛤蟆化石
比人们见到的活物大了一轮廓
七夕夜 谁向一具枯骨祈祷
魂 似和平的炊烟袅袅
在所有的残烈凶恶之上
画笔调不出来的颜色
红黄青紫是外形的
色不异空即是空
心灵的热血与鬼的驱壳一起
驰骋在文明版图上
一种认命
你真的只是一颗普通的老槐树
在人们熟视无睹中 生长了数百年
历史偶尔变成鬼脸
你躲在它身后呼风
听:哗啦啦的风过去了
一季又一季
绿叶成黄 它终于听懂秋的深意
风从未停过
扎根于大地 蕴含丰富的树根沉默不语
叶落了又长出新的一茬
只是谁家那一缕炊烟 无定
所有的卑微都可能是伟大的缘起
树梢喧哗了秋雨
朵朵流云在梢头飘过
普通的年轮 见证了
平淡蜕化成奇迹
浑然无觉中
一些村落失去了古风
叫鱼水村 或许是个虚拟的村名
这样参天的大树
这样繁茂的枝桠 石头和三娃可以在浓密的叶间
寻觅那远逝的年华
还可以
在云霞 树影和天地间
踩着金木衍生的五行
舞出最原始的傩
作者简介:木一爻,本名樊海燕,当代山西女作家。中国作协会员,九二届鲁院作家研习班学员。主要著作有《神蝠缘系列》《人生感悟系列》《小说人生系列》《情爱婚姻系列》《自己的时尚系列》《蚂蚁心思系列》《生活的哲学系列》等。
作者简介:静川,本名于江龙,当代诗人。九二届鲁院作家研习班学员。吉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

责任编辑:雪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