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十年
作者:余绮芳
一九七三年萍乡矿务局党校搬到上栗,我们就在那儿工作,一干就是十年。十年,在生命的长河里不算短也不算长,但却那样的使人留恋、难以忘怀。那时,党校的围子里只有十八户人家,就像一个大家,房舍成排,阡陌交通,井然有序。绿树成荫,鲜花盛开,一年四季,落英缤纷,沁人心脾,还有那满畦的蔬菜,满坡的麦子、红薯,满园的瓜果,满架的葡萄,青葱葱、绿油油、黄橙橙、红彤彤,使人目不暇接。清风一吹,绿浪翻滾,煞是喜人。桃花盛开的时候,那简直是一片红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燃锦江堤。桔子熟了,就像翡翠上镶玛恼。
再说那鳮、鹅、鴨,像簇簇白云,漂游不定,不时的发出欢叫,加上学员们婉转的笛声,悠扬的琴声,使整个围子充满生机和活力。
那围墙边的片片翠竹和松林、茶树、水塘,群鸟追逐,蜂蝶嬉戏,秋虫呢哝,蛙鼓不断,整个围子,就是一幅美丽的图画。每当烟雨迷濛时,她就像一个披着面纱的美少女羞羞答答。

树上累累果实,伸手可得,可谁也不去摘一个,纵然是风吹落地也捡起来交到办公室去。干部、群众同吃、同住、同劳动 。学员的被 褥由职工洗,那时没有洗衣机,硬是用手搓、用脚踩,每人每天可清洗八床,白天没钉好,晚上接着干。
开荒种地,无论酷暑严寒,每个职工每年劳动两个月。邓师傅是高级厨师,他平整的地就像他切的菜一样,平平整整,棱角分明,地沟里没有一点零碎的泥土,土坷粒打得碎碎的,煞是好看。为防土地板结,辣椒根部掺一些炉灰、沙子,一蔸辣椒可以接纳一桶水。遇上久雨,辣椒根部会发霉,就用硫酸铜参水去淋。三个星期淋一次尿水。辣椒结得一串串。
这是座熔炉,是真金,不怕火炼。当时的劳动量是极大的,一百三十多斤的大粪一担就是一整天,而且是上坡路,负责舀粪的也一样,一舀就是一整天。开荒的时候硬是震得虎口出血。但是越是艰苦越能锻炼人 。大人、小孩都 得到了锻炼。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里常年瓜果飘香,吃完桃子,吃西瓜、梨瓜,吃完西瓜梨瓜吃桔子。过时过节学校到外地买来鱼、肉、鳮、墨鱼、带鱼等分给职工。过年时,家家都 是满缸的肉、满缸的鱼。因为党校自己养了猪,有时还聚餐。我家有一间火炉屋,三向挂满了鸡鸭鱼肉,我八十多岁的公公说:“八十多年了,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鸡鸭鱼肉。”一天,我弟弟下班回来 ,他说:“一进了党校的大门,我便闻到了煮腊狗肉的香味,我就知道是我们家在煮腊狗肉,真香!”孩子们过完寒假返外地上大学,灶台上摆满了玻璃瓶,装上一瓶瓶大蒜辣椒炒腊肉、腊鳮、腊鱼带到学校去,让家乡的饮食文化传遍祖国的四面八方。我大女儿从江西医学院回来说:“你们真幸福,我们学校的教授都不如你们。”
我们家门前栽了鳮脚爪树、桂花树,屋旁栽了金针花、木槿花,屋后栽了葡萄、枇杷、桑树。洗头从不用洗发水,用木槿花叶熬成水洗,洗后头发又滑又软又亮又黑。放暑假时,孩子们做作业累了,就一人一个杯子到葡萄架下摘葡萄吃,桑树上摘桑葚吃,然后你往他杯里丢一粒,他往你杯里丢一粒,逗着玩,其乐无穷。我们在排 水池旁栽了一排芋头,把涮锅水、洗碗水倒在排 水池里,芋头也不用淋了,长得十分粗壮。

一九八二年下半年,我先生的工作调动,离开了党校,剩下六只鳮陪伴着我,一只公鳮,五只母鳮,有一间房子是属于它们的。这间房子的门留了五寸宽的空间让鳮们自由出进。那时我借调在上栗区搞民办教师转正考核,每天早出晚归。早上出去时,六只鳮由公鳮带队送我到围子门口,我怕它们出了围子门丢失,就说:“回去吧!别送了,听话!”它们立即由公鳮带着返回。晚上它们睡在门口等我回家。我回家后,用脚推推它们的脚,说一声:“这么晚了,进去睡吧!”它们立即进屋到笼子里睡觉。有时我回家早些,它们老远看见了活蹦乱跳的跑过来迎接。有一次,党校黎大夫从我家门口经过,听见我在说话,他问:“来客了吗?跟谁说话?”“跟鳮说话,”他听了哈哈大笑。

种豆得豆、种瓜得瓜。我们种的南瓜结了很多很多,吃不完就用自制的独轮车请邻居小孩推着南瓜到食堂,卖四分钱一斤。食堂本来就有很多南瓜,可看我推去了便也收下了。种的白菜吃不完送给附近老表喂猪。
党校还是一个大中草药库,我公公八十七岁时摔坏了脚,又红又肿又痛,我们用菜园里的金钱草和酸草洗尽锤烂给他敷,可以起到镇痛消肿退红作用。有一次我踩自行车摔了胳膊,便抓了一把金钱草和酸草洗干净往胳膊上使劲的擦,第二天便没事了。还有一次,一个女学员参加支农栽禾,一双脚又红又痛又肿,打消炎针也不顶用,晚上九点多钟我们到菜园采了一把铁骨散,洗尽锤烂让她敷 上,红肿痛很快消失。

夏天的傍晚,每家每户把门前的水泥地淋湿,晚饭后,搬出竹床竹椅,洗完澡大家躺的躺,坐的坐,讲着天南地北的事情,天文地理,风土人情,摇着蒲扇,点着艾藁把,清香阵阵。孩子们有的捉猫哩猫洞洞,有的睡在竹床上数着星星慢慢地在老人的蒲扇风下进入梦乡。
每逢周末,会在球场上放电影或学员表演节目,下午快下班时,大家纷纷背着凳子、椅子摆在球场上。晚饭后,洗完澡便赶往球场等待放映或演出。有一次,因为跑片大家一直 等到晚上两点才开映,正好碰上月全食,真是千载难逢。学员的表演也尤其精彩,那琴声、笛声、歌声,十分动听。
到了“五一”“十一”“春节”,就会派人去采摘松树枝、柏树枝,采很多,然后用竹木在校门口扎上牌坊,贴上大红纸,用广告黄在红纸上请字写得好的人写上应时的对联,也挺有一派喜庆气氛的。大家喜气洋洋,热热闹闹,其乐融融。
在党校的那十年,是我家生活最困难的十年,四个孩子都在上学念书,双亲相继去逝,我们上班开荒种地,下了班,还带着全家开荒种地。是党校帮助我们用南泥湾“自力更生、丰衣足食”的精神度过了难关。我感谢党校这一方沃土,艰苦的磨炼将使我们受用终身。我们深深地怀念那难忘的岁月。

我们离开党校以后,党校栽了大面积的松林,松树常窃窃私语。在围子内的池塘里建了亭子、九曲桥,池塘边上,绿栁垂影,桂树飘香。党校更加婀娜多姿。
有人说上栗党校是小庐山,有人说上栗党校是小南泥湾,也有人说上栗党校是人间仙境,世外桃源。凡是认识我们的人来党校都要去我们的农场看一看,捎带些绿色蔬菜回家吃吃,我们也有一种老舍说的与人分享秉烛夜游的舒坦感。我丈夫是农村出身,有农村情结,退休以后,闲不住,又在横龙洞长坡里开荒种地,朋友跟他开玩笑:你的农场转移到这里来了!是啊,农场去掉了他的将军肚,农场给他带来了愉悦,农场给他带来了丰收,农场给了他成就感.虽然是一身泥巴,一身汗水,一身湿,但他觉得很充实,很满足.
回忆逝去的岁月,却是如此地痴情,苦苦追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