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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间羊肠小路上,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吃力地帮父亲拉着车子,车上满满的都是石头,或许是拉车的绳子隔疼了女孩柔嫩的肩膀,她不时擦擦汗,把绳子从这个肩膀换到另一个肩膀;从日出到黄昏,从初春到寒冬,这一老一小不知道在这条路上蹒跚往返了多少次……画面中的小姑娘就是我的娘!
娘姊妹兄弟六个,她是家里老大。因为家境贫穷,要帮衬父母养活一家老小,一天学都没上过,这也是娘一辈子的心结!应该也是姥姥姥爷重男轻女的思想作祟吧,听娘说,小娘一岁的大舅上到了高中,大舅之前,姥爷弟兄仨个家里都是女孩子,所以大舅一出生就是家里的宝,被一大家子宠着,不用干体力活。而娘小小年纪却扛起了家庭重担,白天放牛,拾柴,种地,带弟弟妹妹……晚上还要纺棉花,帮姥姥做针线。娘说,她家里五间老房子用的石头,都是她跟姥爷用小推车从几里外的石窝一块块推回来的。这房子后来分给了小舅舅,现在早已经塌了,但还常常出现在我的梦境里。因为这老房子印证了我童年的快乐时光。
母亲还说过一件事,村里曾兴起了扫盲班,母亲很兴奋,每晚顾不得一天的劳累赶去学习识字,但没过三天,姥姥不高兴了,说一个女孩子学啥字,别耽误了纺棉花,一家人的衣服都指望这个呢!娘无奈的又一次放弃了识字机会。但娘天生聪慧,跟着我姥爷干农活时,姥爷教会了她乘法口诀,所以娘口算能力很好,连我都自愧不如!百忙之余姥爷还教会了她打算盘,从中也可以看出姥爷还是很疼爱她的!
娘二十岁结婚,嫁给小两岁的父亲,父亲是家里兄弟姐妹四个最小的,大伯上完师范教了两年书就考上空军飞行员去了东北,大娘带着两个儿子跟着爷爷奶奶一起过日子,娘刚嫁过来不到两年,爷爷就积劳成疾去世了,爹还不到二十岁!大娘带着二儿子去投奔了大伯,家里的担子一下子落到了不谙世事的爹娘身上,加上之后我姐姐哥哥相继出生,日子举步维艰。大伯家的大儿子十八岁那年,父亲把家里唯一值钱的大母猪买掉,凑路费亲自把他送到大伯那当了兵,从此杳如黄鹤,直到父亲离世没回过一次家!爷爷去世五年以后,奶奶也因病去世了。那时我刚出生四个月,爷爷奶奶从生病到离世都是娘和爹伺候操持发送,奶奶重病时,大伯因工作忙就回来住了一天,之后就回过一次老家,那已经是二十年后的事了!
我打记事起,母亲因常年劳累,积劳成疾,一直病痛不断。常年吃药,先是腿疼,母亲不放心里;后来疼得几乎走不了路,才去医院检查,结果是骨质增生,于是常年吃药。或许是药的副作用,或许是母亲身体透支了,先后患上糖尿病,高血压,每天靠药物维持。母亲的病在我心里也是个结,可能担心失去母亲,少年在外求学的我常常梦到母亲去世了,醒来明知是梦但心里还是难受!
虽然常年不离药,但娘只要能爬起来,就不肯歇一天!白天上工,晚上灯下做鞋缝衣服,纺棉花,春天织布,年年周而复始!
娘心地善良,除了操劳自家的事,还要操心她娘家的弟弟妹妹。记得我十三四岁时,由于娘和爹的勤劳能干,日子渐渐好起来,但她娘家那边日子还不行,娘常常吩咐爹把家里多余的粮食贴补娘家。两个舅舅大姨小姨结婚后,娘除了物质上的帮助,每年秋天收完玉米种上麦子,就赶上我家大黑骡子,轮流去给她的弟弟妹妹家耕种!
印象最深的是每年收完山药,便马不停蹄去做粉面漏粉条。娘和爹洗山药,粉碎,过箩(过滤,把淀粉和渣子分离),起面,晾晒,每道程序都是气力活,最累的是过大箩,娘负责把水从井里一桶桶绞上来,一担担挑来,爹负责过箩,一连要忙十来天。粉面做好了,等到天寒地冻,滴水成冰了,就开始忙着招呼人帮忙漏粉条了,这个过程虽然比做粉面简单点,但更累!我娘整粉条技术很好,手脚麻利。所以每年漏粉条的时候常被人招呼去帮忙!忙完了,临近过年了,丢下自己吃的,把一捆捆粉条一袋袋粉面一份份分好整理好,安排爹给她弟弟妹妹们送过去。娘就是这样无怨无悔为了她的弟弟妹妹们付出。应该是把他们当成孩子了,感觉为他们付出天经地义吧,俗话说长姐如母!
娘还热心肠!手巧,一手好针线,记得我大概六岁时,爹托大伯从大连寄来缝纫机,没几天娘学会了缝纫,那时村里几乎没有缝纫机,缝纫机方便了自己,也方便了别人,街坊邻居需要裁剪衣服常常找来帮忙,只要能腾出手,娘来者不拒,尤其过年,常常忙到半夜。
娘虽不识字,但是个明事理的人,几乎没跟人红过脸,无论一个家族里的长幼大小,还是左邻右舍,娘几乎都跟他们合得来。哥哥娶了嫂子后,娘更是一视同仁,从不摆婆婆的架子,并常嘱咐我,有了嫂子你就是小姑子了,不能像以前那么任性,俗话说,小姑子多了舌头多,你多干活少说话。也许是母亲的教导吧,我跟嫂子和睦相处了十二年没闹过矛盾,直到今天,跟嫂子弟媳像姐妹般,有啥说啥,谁对一句错一句都不放心里,都懂得包容彼此。
由于操劳过度,母亲病情一天天重了,后来加上父亲的突然离世,更是给了母亲沉重打击,父亲去世时刚刚52周岁,弟弟刚结婚一个月,我儿子才一周岁,家里像塌了天,那时对我们来说简直是庄稼遭遇冰雹的袭击,撕心裂肺的痛!我于是常常利用周六日去陪伴她,娘本来失眠,好不容易睡着又常从梦中哭醒,我知道爹离开后,娘的生活就剩下了熬!但娘还是不肯休息,每次去看她,不是给弟弟带孩子,就是忙着给孩子们缝制棉衣。
2006年元旦母亲突发脑血栓,住院回来后脑子糊涂了,于是跟着哥哥弟弟吃饭,2007年农历四月底脑血栓复发,不会说话了,治疗无果出院,十天后离世!我因为上班和身体原因也没好好伺候过母亲,这也是我心里一辈子抹不去的痛!愧疚!愿地下的母亲安息,再不受病痛折磨!
利用一个下午手随心走,匆匆打字,算是对母亲愧疚的一点点补偿吧
2021.8.29(待修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