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到达内蒙古克什克腾旗之前,我是没有亲眼见过草原的。当然,“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古诗句老早就记在心里了,以至于成为一种向往,像向往心仪很久的美人。几年前曾去过和陕西接壤的伊金霍洛旗,是从神木那边过去的。不能说没有看到一点点草,但映入眼帘的,多是一片连一片的褐黄搅和着灰黑。偶尔看到了一两群羊,也都和一团团泥蛋蛋似的。当时别提有多失望了:啊,草原,绿茵茵的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你在哪里?

机会是不期而至的:“草原兴发”组织“绿鸟鸡幸运消费者草原游”,邀请我随行采风。我问能看到真正的草原吗?答曰去的地方就是草原的腹心。于是兴致顿生,背个包儿上火车,西安到北京,北京到赤峰,下了火车换汽车,一路上山原罗列,丘陵逶逦,白杨林,青纱帐,蔬菜地……待看到草原时,已是第三天的下午了。
美好常常是忽然间出现的。忽然间,丘陵消失了,田地没有了,弯腰耕作的老乡不见了,代之而来的,是连连绵绵的草地。啊,草原,茸绿似毯的草原,碧浪如海的草原,真正有草的草原啊,我终于看到了你!哦,那是篱笆状的围栏,距公路有几十米远,顺路伸延——为什么要扎这道围栏?哦,牛,黄的青的白的花的,这里一头,那里一头,离离拉拉,星星点点,或低头吃草,或卧地反咀,多么自由,多么闲散!一对母子还摇头摆尾地走上了公路,对着我们的车队,“哞哞”地叫了起来。

“我们现在进入了贡格尔草原。在内蒙古,这片草原不是最大的,但也不算小,四百八十多万亩吧。”负责接待的小伙子介绍说,“国家为了保护草场,实行禁牧。牛羊的活动范围在栏外边,不能到里面去。”好,这就好!我心里说。不见圈棚,不见牧人,这些牛晚上到哪里去歇息?“都是放养的,”小伙子讲解道,“牛的主人隔上半月二十天来看一下,点点数,一般不会丢,即使丢了,一般也不去找。”
看着说着就下雨了,先是点点滴滴,下着下着就下大了。雨丝落在车窗上,冲出一道道发散状的花纹,景色便毛毛的了。“今年草原干旱,几个月都没见雨星了。”小伙子说,“不过,这雨对咱们这次草原游有影响,一些活动搞不成了。……各位朝左前方看,那一片黑色的棚舍,就是咱们本来要去参观的又一个绿鸟鸡牧场,现在下雨了,鸡也都进棚了,咱们就不去看了。”——好在途中已参观过一个,知道“饿了吃青草,馋了食蚂蚱”是怎么回事了。雨水是草原的命脉啊,我想,没有雨水,青草又怎么长得起来?没有茂盛的青草,不说那些鸡呀羊呀牛呀马呀没得吃,只说这广袤的原野,又何以冠草之名啊?

一声唿哨,奔腾的蒙古马队雨中驰来。大家被迎进达里湖度假村。好凉啊,一下车就打了几个寒噤,赶忙把带的长衣长裤都取出来套上。时值7月,在西安家中,光着膀子还热得坐卧不宁,而这里,风寒寒雨森森,竟然是深秋的感觉。于是,热腾腾的奶茶端上来,喷鼻香的美酒献上来……悠扬的马头琴声中,“草原兴发”的一位副老总即兴致辞:“……草原在痴情地喝着朋友们带来的甘甜细雨……”听听,讲得多么顺耳,在座的来自全国各地的客人们,你们不仅是千里挑一的“绿鸟鸡幸运消费者”,还是能呼风唤雨的龙神雨师呢!“草原的绿海让你知道天然与纯真,草原的广阔让你懂得坦荡与宽容。”多好的话语啊,这大概就是草原的真谛!

入夜,篝火晚会因天雨取消,热闹移到了室内。宽阔的饭厅里高朋满座,独唱,合奏,舞蹈,杂技……看罢开头几个节目,我就起身出门。我想去看看,那些放养在野外的牛呀羊呀,怎么面对这场披头盖脑的雨水?我想去听听,那一棵棵紫花苜蓿,那一丛丛苏丹草、沙打旺,怎样吮吸久违的甘霖?我想像它们会婴儿般张开小嘴,吧唧吧唧……
风荡荡,雨潇潇,深邃阔远的草原,夜色弥漫的草原,雨水润泽的草原,我来了!

(原载《湖州日报》2004年10月13日;《大江晚报》2004年10月11日;《西安日报》2004年10月13日;《山西日报》2005年4月19日;《中国国门时报》2006年11月24日;收入《卓立苍茫》太白文艺出版社2008年6月版)
庞进 龙凤文化研究专家、作家、龙凤国际联合会主席、中华龙文化协会名誉主席、中华龙凤文化研究中心主任、西安中华龙凤文化研究院院长、西安日报社高级编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协理事,陕西省社会科学院特约研究员,中华龙凤文化网(www.loongfeng.org)主编,加拿大西安大略出版社副总编辑。1979年开始从事文学创作和文化研究,至今已发表各类作品逾千万字,出版《创造论》《中国龙文化》《中国凤文化》《中国祥瑞》《灵树婆娑》《龙情凤韵》等著作三十多种,获首届中国冰心散文奖、首届陕西民间文艺山花奖、全球华文母爱主题散文大赛奖、西安市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一等奖等奖项八十多次。有“龙文化当代十杰(首席)”之誉。微信号: pang_j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