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佩君,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创作。诗,散文,小说均在《文学报》《上海文学》《北京文学》《劳动报》《都江堰》《新民晚报》等报刊发表。2003年北京文联出版社出版《行囊》诗集。2008年获上海市五一文化散文金奖。2008年获北京文学散文三等奖。2017年长篇小说《弄堂深处有人家》由丹飞传媒有限公司签订改偏电视剧的合同,2016年由上海文汇出版社出版诗集《魔都咖啡》。2017年由上海文汇出版社出版《无法刹车》长篇小说。2020年12月获得苏州河公共艺术奖并将诗句镌刻于苏州河公共空间。2021年8月一首观舞剧《永不消失电波》的诗得到中共中央宣传部推送。
白日梦插上了翅膀
至今也不能明白我怎么会躺在医院里?昨晚还分明睡在老婆的热炕上。我仿佛记起了什么,连忙寻找自己老婆的踪影。然而,自己的身体仿佛被那张白色的铁床粘住似的,怎么用力,也爬不起来。
从模糊的视力中看到母亲那双憔悴的目光。我的耳朵里听到的都是“赔钱”两个字。我开始四处张望,竟然发现我的邻居也躺在和我一样的白色床上。邻居向我笑笑,说:“小阿弟,你终于醒了。”母亲告诉我的真相,昨晚煤气管爆裂,整个楼面的人都中了毒。
我瞪大一双细小的眼睛,眼珠一动也不动地望着天花板。脑子一片空白,如同昨晚做梦一样,梦见自己腾云驾雾,还梦见和自己的老婆一起住进了新房子。
母亲好像看懂我的心思,伤心地安慰我,说我老婆没有事,正在做高压氧仓,两小时后会送到病房里来和我做伴。她要我静养身子,一切听从医生的安排。旁边床铺上的那位邻居也说,好好养身体吧!出院后有精神去讨自己应有的赔偿金。
我听到这句话,突然感到生命原来是可以用钱去赌的。事实上,煤气中毒之前的几个月里,我一直在买彩票,为的是中头奖来实现买房子的夙愿。然而,每一次连一个末等奖都没有。我老婆说那种概率是微乎其微,嘲笑我简直是白日做梦。打那以后,我有了一些收敛,尽量不去做那些不着边际的梦。
然而今天让我睡在医院的白色床单上,似乎梦又回到了我的现实里。尤其是当老婆躺在推车上被医护人员推进病房的那一刻,我竟然热泪盈眶地对老婆大声疾呼:“老婆,我昨晚竟然做了梦,梦见拿自己的生命在赌博,我赌到了我们的新房子。”
做了高压氧仓的老婆似乎比以往更善解人意了。她听到我的疾呼声,温柔地伸出两个手指,示意我们胜利了。转而又闭上了眼睛,似乎不再理我。我很难过。因为昨晚我们睡在床上的时候,老婆问我什么时候能给她补办一次婚礼,让她也和其她新娘一样穿上婚纱,戴上一枚我向她求婚的钻戒?我回答,快了,不出这一年。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自己也没有一个谱。只是为了一个安慰来掩盖“裸婚”的尴尬,便随口说了。“裸婚”让我丢尽了脸面,也让老婆受了很大的委屈。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这次总算能让我体会有钱的滋味了。就在我充满希望的时候,从监护室里传出阵阵哭叫声。听家属们纷纷议论,我才得知,和我一起中毒一起被送进医院的邻居,因抢救无效而死亡。我额上的冷汗冒出来。走廊里的声音越来越吵,我耳朵里听到的就是“赔钱”两字。
“谁愿意拿生命开玩笑呢?四十万,一分也不能少。”我听得真真切切。我逐渐静下心来暗暗盘算,如果死者真的能赔到四十万,那么活着的人至少可以赔到十五万至二十万。
想到这儿,我的脑子变得异常的兴奋。望着脸色灰白的老婆,我不由自主地大叫起来:“痛恨的裸婚,快滚一边去吧!”
我的母亲不懂什么叫“裸婚”,疑惑地问我。我为此感到痛苦,无奈她是生我养我的母亲。我只能忍耐着性子,向她解释什么叫“裸婚”。
母亲仿佛记起了她确实没有参加过我的婚礼。她一会儿望着我,一会儿望着正在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的老婆,悲伤的神情里透出一丝和我一样的无奈。这时候,一位护士来到我身边,温柔地对我说,准备一下,马上要送我去高压氧仓排毒气。
当我被抬进高压氧仓里排毒,虽然被隆隆的机器噪声干扰,但是我依然饱满良好的情绪和积极的思维配合医护人员。一个月后,我和我老婆出院。一出院,我马上去了有关部门。每一次去,有关部门的负责人都会微笑相迎。一次,有一位负责人先看了看我的老婆,然后再瞧了瞧我,思绪片刻,然后微笑着说:“气色都不错,到底是年轻人,容易恢复健康。”
我听得话中有话,急忙向该负责人解释:“领导同志,你看,我的手会不定期地发抖,我老婆的记忆好像比原来差了。这是煤气中毒带给我们的后遗症,按我们这种伤残,该得的赔偿金不会少吧?”
“有医院证明吗?”该负责人仍然微笑和气地问我。我连忙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医院证明递给该负责人。该负责人收起我的医院证明,放进了他的办公抽屉里。他说,他会向上级领导反映我的情况的。
我必须要讨一个公证的说法,我继续出入有关部门的办公室。这次接待我的是一位像我母亲一样年龄的中年女性。她似乎很懂得我们这些80后孩子的内心所想的什么。她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地对我说:“反正是政府出的钱给你们这些无辜的受害者治病,那你出院后为什么不继续接受定期治疗呢?既然都明白生命是用钱换不回来的,但为什么不好好去弥补已经给生命造成的那一部分损失呢?”
我听得有些雾里云里了,我拿出最近从医院检查出来的报告,递给她。她苦笑地对我说,年轻就是资本,为什么要在医院报告上打自己的主意呢?
我更疑惑。几天后,当我看到和我一样煤气中毒的邻居小李兴致勃勃地告诉我,他马上要成为煤气公司的职工时,我才恍然大悟。真后悔,我几份做了一点手脚的医院报告证明已经生效。
【今音评论】
适可而止的对赌方式
由于煤气管出问题,“我”和邻居都住到医院里去了,有的被抢救过来,其中的小李“马上要成为煤气公司职工”,而“我”还是在如何赔偿的问题上和公方纠缠不休,直到小说写到最后才发现“我恍然大悟”。小说的实质是写到了一个劫后余生的对赌方式。小说用了第一人称来进行结构,是显示这篇小说对读者所表示的事件真实和态度上的亲和。身临其境的说法,是在同一个城市里面居住的人曾经的相同经历。
故事从整体上看略显平。而要从中看出它的不同凡响,就是关注那个“我”和“小李”,在搏击人生过程中的受益程度。这时候,在小说中一闪而过的“小李”却成了一个可塑性很强的人物,但是,着墨于“小李”身上的笔墨并不多。无论是从小说的文字上,还是结构上,都找不到有关“小李”的描述。但是,如果要想从这篇小说中找出新的看点的话,就是那个“小李”在劫后余生当中的一系列神操作。其特征是一个灵巧,而这个“小李”的巧,正是通过那个“我”的相对实衬和愚钝来展现的。可见,“小李”和公方对赌的方式和水平,要比那个“我”棋高一筹,道高一丈。由此发现那个“我”处于一种憨态中,只晓得和妻子在病中互相秀恩爱,躺在病床上用手指头比划2,但这种方式解决不了实际问题,而实际问题是钱。
如何弄到钱,然后拿来改善生活条件的梦想,在那个“我”的身上能够发芽生根,但并没有开花结果,这是指“我”的白日梦。相对“小李”而言,那个“我”,梦多,同时也通过买彩票正在积极努力中的表现,却是小说的第一个主题。现在有个思路,创作小说可以多主题,这就避免了作者创作的可拓展的空间比原来大了,原来计划经济的小说只能有一个主题。
由此来看这篇小说的多主题转换的方式,才能感觉到其结构的灵活和有意。当然,只有把这篇小说利用一些手段把它拆解开时,才能有这一番感觉。这时候对这篇小说的评论,就已经远离和抛开了解读层面。而是深入到由这篇小说能够引得起的震撼。
这篇短小说的震撼就在于选择对赌的方式上如何讲究策略和提高效益。在小说里面的“小李”是一个要比“我”更加有胜算的人。这个描述,细心人能够发现的是小说把这个“我”的人物,放在了一个谦卑的层面上去接受“小李”的教诲。这在现实中大有人在。
为啥要把“我”放到谦卑的层面上去主动向“小李”学习与致谢,因为“我”之所以开窍,是受了“小李”的点拨。这也是邻里之间团结友爱的精神体现,但是这种迹象需要及时抓住,在这方面“我”做到了,于是心境也变好了,希望就看到了,到那时候再去和出院的老婆秀恩爱,也就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同时也能意识到,小说人物“我”是被定位在空麻袋背米这个层次上,这个空,就是小说用了洋洋千言来描述“我”,结果,“我”一分钱也没捞到。倒是“小李”点拨了“我”,我只才感到自己好像出院后所做的一切也没有错,这种自得其乐的核心是自圆其说。这一些,“我”也可以作为在妻子面前秀恩爱的资本。因为,女人比较看重的是自己丈夫的才能,特别是赚钱的本事。于是,小说也给读者画了一个饼,这个饼就是煤气公司要录用那些伤后痊愈的居民同志们。这是好事情。包括“我”和“小李”都是因祸得福,是公家帮他俩插上了“翅膀”。但愿,像这样的煤气中毒事件,还是少发生的好。因为,生命是赌不起的。欣赏。
评论作者简介:今音,王荣根,出版长篇小说15部,评论25部,中短篇小说选、诗选各1部,合集3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