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

 

今年5月开始，清泉市电力线路建设公司要架有几条220千伏线路，需要穿越几处稻田和林区，秧苗和树木的赔偿金额不小。这天刚一上班，周总经理就给刘副书记打来电话，说有要事相商。刘副书记茶还没沏，急忙来到周总经理办公室。

一见面，周总经理就说，今天上午你要辛苦一下，到李家大湾跑一趟，跟他们进行秧苗和树木的赔偿谈判。复工之后，咱们线路施工任务重，要求高，工期短。前些日子我跟他们见了面，他们提出35万，少一分也不行。狮子大开口，他们以为我们是国家工程，是唐僧肉，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你与他们见个面，要把金额压下来。

听到这里，刘副书记心想，这个李家大湾是个硬茬，与他们谈判，无异虎口拔牙，谈何容易！记得前年在那里竖两基线路铁塔，那时还是刘队长的刘副书记带队，设备器材几大卡车浩浩荡荡开进山沟。正准备卸货施工，不明真相的一群村民围过来了，说是应该交给他们来搞。刘队长说你们积极参与电力建设的心情可以理解，可这都是笨重的铁坨子，需要专业师傅机械作业，你们搞不了啊！可村民说我们搞不了不假，可你们先交给我们，然后我们再承包给你们嘛，这是规矩！秀才遇到兵，没办法，最后只好给了他们一笔不菲的装卸费才算完事。

周总经理见老刘半天没有做声，便问，有困难么?刘副书记说，困难，肯定是有。还没去，先不谈困难。不过，咱们跟他们谈，周总有个底线没有？周总经理闻此，没有急于回答，他点了一支烟，呷了几口水，然后不紧不慢地说，你看30万怎么样？最多30万，再也不能多了，要让他们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刘副书记说，好吧，我先按这个谱尽力去谈，一俟有了结果，马上向你汇报哈！

半个月的时间里，刘副书记衔命先后6次赶往50多公里之外的李家大湾，艰难地与他们逐一进行秧苗、树木的赔偿谈判。一开始李家大湾村干部，简直就是榆木脑袋，油盐不进，横竖不理，寸土不让，拒不松口。怎奈刘副书记抱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诚意和“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的决心，死缠烂打，软磨硬泡，得寸进尺，蚕食鼠咬，双方终于谈到了以28万成交的结果，并且签了赔偿协议。

这天中午，很有成就感的刘副书记一行在李家大湾村头的一个小卖部，匆匆吃了几盒方便面，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清泉市电力线路建设公司。没有来得及喘口气，喜滋滋地直接去了周总经理的办公室去汇报。走到门口，连连敲了几遍，里边无人应答。办公室的人说，周总有事去了。刘副书记心里纳闷：不是事先已经跟他约好了么，怎么不辞而别了呢？刚才还是兴冲冲前来报喜的刘副书记，如今好像被浇了一盆冷水，兴味顿消，只好先回家休息再说了。

晚饭时分，周总经理来电，说是下午突然有个急事，也没来得及告知，就到市政府领导那里去了。刘副书记正想在电话里汇报谈判结果，周总经理说不急不急，电话上说这个不方便，见面再说不迟。第二天一上班，刘副书记又早早来到周总经理办公室。周总经理姗姗来迟，跟刘副书记说，今天上午又没时间了，公司的安全日活动，我要去讲个话。谈判的事，下午再说吧。

到了下午，刘副书记又来到周总经理办公室等候。快3点了，周总经理酒气熏天地打着饱嗝才来。刘副书记赶紧把谈判的过程简单地说了一遍，还没等说到谈判结果，周总经理看了看手表说，目前建设工期紧张，资金周转有点困难，这个赔偿的问题，要先放一放，搁一搁。你给他们先回个话，双方说好、认账的事，不会随便反悔，等工程建设大头朝下的时候，再作交割不迟。刘副书记明白了周总经理的意思，便说那好吧，我这就去办！

转眼一下子过去半年多了，整个工程基本快要结尾了。关于秧苗和树木赔偿一事，周总经理一直再未提及，就连原来隔三差五前来追问的李家大湾，后来也不来人找了。刘副书记非常纳闷，难道他们都把这事忘了不成？又过了几个月，一次刘副书记与公司财务科长私下闲聊，想起了赔偿这事。财务科长说，什么呀？周总经理早在几个月前就让办完了。刘副书记问，给了多少钱？财务科长想了一下说，划给李家大湾45万吧，周总还特别嘱咐不要在外讲。怎么，连你这个“谈判大使”还不知道么？刘副书记“啊”了一声，说知道，时间长了，忘记了。他又想说啥，话到嘴边，欲言又止。后来，刘副书记默默地坐了一下，然后默默地走了，他边走边默默地想，不禁又摇头苦笑：蹊跷！我磨破嘴皮谈成了28万，而你却给了人家45万，这不是典型的失忆症么！想到这里，刘副书记习惯地摸了摸上衣兜里的协议，心里咯噔一下：莫非周总经理他有病？……

 

 

 

作者简介：王景瑞，高级职称，中国电力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著有散文小说随笔等文集数部，曾在媒体设立个人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