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洞房》

樊济辉

        我小时候的北方农村，民风淳朴，礼节繁多，尤其是办喜事的时候更体现的淋漓尽致。“闹洞房”则是一件例外：为了突出“喜兴”的主题，街坊邻里都约定俗成：结婚头三天不论辈儿——这样可以允许更多的邻里参与“闹洞房”。通常情况下，辈分高的人是不能主动与辈分低的人戏谑打闹的，而辈分低的人却可以不受限制地到辈分高的人家里闹洞房，以此体现长辈的稳重和后辈的活泼。其实，大家心里普遍都明白：谁家结婚闹洞房越厉害，越能体现出这家人邻里关系处得好。所以大家都很喜欢闹洞房，也很少因为闹洞房发生不愉快的事。我也曾参与过许多次闹洞房，其中有一次印象最深：

        那年我上初一，寒假里在家学习，临近春节了，本族有个辈分很高的人（与我爷爷的爷爷同辈）要娶媳妇了，据说，新媳妇姓刘，是个老师，我们都铆足了劲儿准备要闹洞房。

        婚礼当天，宴席结束后已经是傍晚了，客人们陆续都走了，只剩下本家邻居闹洞房的人，新郎官善意地提醒大家说，新媳妇儿脾气很倔，大家不要太认真哦。我们几个挤进新房里，新媳妇果然对大家的笑闹很反感，开始是不予理睬，后来开始对开玩笑的话进行反驳，再后来，她开始对坐上婚床和抚摸新家具的人进行制止，甚至呵斥。大家也没太在意，继续笑着、闹着，后来，不知是谁惹了新媳妇，她气呼呼地把大家推出新房，大家站在院子里起哄，而且一波强似一波。新媳妇忍无可忍，开始追着大家往院门外赶，后来又拿着鸡毛掸子撵那些死乞白赖不愿离去的人，大家就在院子里转着圈跑着、笑着、闹着。新媳妇恼羞成怒，甩掉呢子大衣，抄起扫帚朝人群拍过来，大家见势不妙，纷纷往大门外边跑，新媳妇就举着扫帚站在大门旁边等着拍人，这下子把好几个行动慢一点的人堵到了院子里，其中就有几个我的小伙伴。

        我本来已经脱身跑到了门外，回头看到这状况，就赶紧回来掩护其他人。趁着新媳妇手中的扫帚拍到地上未来得及抬起，我一脚踏在扫帚上，指挥着被堵在院子里的几个人跑了出去，然后我抬起脚飞奔出去，新媳妇端着扫帚撵着我们跑了半条街才气咻咻地回去了，临走还冲着我们指指点点，我们都大声哄笑起来。

        这次闹洞房的活动虽然很激烈，但在喜庆气氛十分浓厚的春节期间也很快被大家淡忘了，二十多天的寒假转眼就结束了，我们迎来了新的学期。

         开学第一天，班主任于老师安排我替他收学费，我收齐之后把钱和名单送到老师办公室。于老师指着坐在另一张办公桌旁的一位身着军绿色衣服的女士对我说：“教你们数学的杨老师调走了，这位是刘老师，从今天起她担任你们的数学老师。”于老师又对那位刘老师说：“这是初一班的班长樊济辉，学习成绩好得很！你俩还是一个村的呢！”我礼貌地道一声“刘老师好！”，刘老师则态度冷淡地瞥了我一眼，我一下子感觉到脊背发凉，因为我这时才认出来：原来她就是寒假里嫁到我们村的新媳妇——关键的关键——我曾经去闹过她的洞房！还有，千不该万不该——我还充英雄，用脚踏住她的扫帚，掩护着伙伴们逃脱了……

        我惴惴不安地回到教室里，课程表上第一节课就是数学，我还没想好怎么样面对这个“冤家路窄”的刘老师呢！我是班长，还要喊“起立”向老师行礼呢！因为我坐在教室里最后一排，所以必须得伸长脖子盯着从教室门口进来的每一个人，唯恐怠慢了这位刘老师。

        上课铃声响起，我神情更加紧张起来，忽然，一个身穿军绿色衣服的身影走进教室并跨上讲台，我几乎是蹦起来喊了一声“起立”，接下来就尴尬咯：原来是一位身材跟刘老师相仿穿着衣服颜色也接近的女生正从讲台上穿过奔向自己的座位，整个教室响起了一阵哄笑声。我臊得无地自容，不好意思地坐下来伏在课桌上。忽然，教室里静了下来，我懵懂地抬起头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刘老师已经站上了讲台，她严肃地清清嗓子说：“上课了！班长呢，咋不喊口令呢？”我急忙站起来，大声喊“起立”、“老师好！”刘老师不满意地点点头，大家都莫名其妙地坐下来听刘老师讲课。

        刚上课没多久，刘老师要求数学课代表把大家的寒假作业交上去，她翻看了几本，忽然抬头环视一下整个教室，举起手里的一本寒假作业问：“樊济辉在哪儿坐着哩？过来把作业本领走！”我急忙向讲台跑过去，离讲台还有两三米远的时候，刘老师忽然把我的寒假作业用手团一下抛向我，我伸手接住之后愣在那里。刘老师声色俱厉地说：“好好看看自己的本子，寒假作业叫你胡写乱画哩？看你寒假里整天都干些啥？”我默不作声退回座位上打开寒假作业一看，原来有我在写作业时忙里偷闲在作业本空白处画的雪景素描。

        放学之后，我跟几个要好的伙伴一起回家，路上大家还在分析我今天的“遭遇”，我向他们讲述了寒假里去刘老师家闹洞房的经历，他们一致表示：你是班长，学习又好，刘老师之所以用这样的态度给你来个“下马威”，很有可能是她记着你曾经去她家闹过洞房了，这是专门收拾你哩！

        大家的结语是——“谁叫你当初去闹洞房来着？认栽吧你！”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刘老师早已退休，还在家办起了幼儿园，给本村及邻近村子里的低龄儿童早教创造了很好的条件。其实，她对我的态度从我初中毕业以后就有了很大转变，我参加工作以后，彼此见面少了，刘老师看到我更是和蔼可亲得让我感动不已：或许，在严肃认真的刘老师眼里，那个调皮捣蛋的我，还有着勤奋好学的优点呢吧！也或许，原本就心地和善的刘老师可能早已释怀了那个令人尴尬的“闹洞房”事件的心结了吧！【作者简介】樊济辉，笔名今夜星辰，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河南作家协会会员，新乡市诗歌学会副秘书长，新乡市诗词学会理事，作品有长篇小说《青春铸盾》、格律诗词集《时光的脚步》等。联系电话：13937359228（微信同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