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代初,村里来了一批上山下乡的热血知识青年,被生产队按排到提前修建好的知青点住宿活动,并在生产队选派了一名妇女专门给他们做饭。
他们到来的那天,我们小学组织了秧歌队去三里外的街道锣鼓喧天地欢迎他们。我们这里的生产大队和生产队把他们视若上级领导,恭敬地待遇。那天也是十月天寒的季节,知青点的八个箍窑盘的土炕队长派了两个女社员给烧了两天,屋子进去热乎乎的。专门做饭的女社员从中午就把面条擀好放在案板,切好的炒汤菜都放在锅台盆子里,还蒸了馒头,等待他们“回家"。那时人均每天八两粮食,小麦面少的和金子一样稀缺,多数人家都是玉米高粱杂粮,为节省口粮不断顿附加很多野菜垫补。对于知青们大队干部给所在生产队队长讲的很清楚:一月之内保证开仓让他们吃上白面。队长奉命把仓里少的可怜的小麦领出后专门派人套上毛驴在石磨上磨了三天面粉。农村人厚道,善良,都不希望城市娃娃离开家离开父母后在农村受罪。
下午三点多分到我们这里的十二名知识青年被解放牌军绿色汽车在欢歌迎接中送到知青点,院里早已摆好的欢迎席桌凳用借来的布床单苫着,安上高音喇叭和麦克风,生产队长支持,大队干部列席,社员提前放工齐聚知青点欢迎他们。大队干部讲了话,知青代表讲了话,都热情洋溢上纲上线。之后学校秧歌队演了四个小节目,欢迎仪式结束。队长派人为他们拿行李,铺炕,整理屋子,知青点的院子一下热火了起来。
这批知识青年都来自省城油泵厂,单位护送他们的子女时还随来了他们的电影队,晚上在知青点院子外放了一场《红雨》电影……
之后生产队一个礼拜内没有按排他们上地干活,让他们跑的熟悉一下环境,安顿好内务。一礼拜后队长就通知他们的队长领着他们参加劳动。农具也是给买上新的,他们各自自备手套、胶鞋开始上工。农村冬季没有太多农活,主要就是农田建设。其他社员早上五点上工,晚上九点放工。对知青的时间是早上八点到工地,晚上六点就回家,中午还允许回知青点吃饭休息一个半小时。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农村人都把他们当宝贝对待。到工地上这些大娃娃都皮嫩肉细,谁都舍不得他们干重活,就帮忙推推架子车,平平土堆,谁要是觉的干累了,随时稍稍休息也没人反对。这帮年轻人喜欢唱啊跳啊,有时中午还给社员唱几首歌,这是众人迫望的好事,可以借此休息半个小时。……其实他们生产劳动很愉快,整天无忧无虑地生活着。在这些知青中有一位姓王的大姑娘,个头不高,少言寡语,不喜欢与人交往,总愁眉苦脸的,她在农田建设专业队一直跟着劳动着,每天干活一声不吭地卖力。劳动间隙别人稍稍休息,她也是一个人坐在一边低头不语,性格很不合群。在知青点院里和同伴们里,她也是一个人很孤僻,有很大的心事。他们知青队长姓肖,很活跃也能说会道,却很瞧不起这位大姑娘,派活给她也派重活,也许性格古僻之人都是这种命运吧?那时我上小学三年级,也不懂这些。王姑娘生产劳动中常和我母亲在一块,惭惭母亲才得知她的父母都有病,姐妹三人她年龄最大,抛下多病的父母到农村去了。母亲一生心地善良,也乐于助人,就与她一天干活说话,帮助,王姑娘不久也喜欢上我母亲了,家里来信说的家事也讲给我母亲,有时讨个主意,两代人也谈的很融洽。她对我母亲说:“阿姨,我就当你是我娘!"母亲带她到我家来过几次,回来千方百计给她做点好吃的吃。我们家那时特穷,吃饭因为人口多往往青黄不接。但母亲对别人宁可自家人饿着少吃点也要满足。于是,我便有了知青王姐,我们一家人都喜欢她,她也喜欢我,给我铅笔,写字本,教我要好好念书。王姐来过几回我家,回到知青点还遭到肖队长指责批评,她很痛苦。可我母亲不依,来到知青点找到肖队长论理了,说你也是女孩子,她身体不适肚子疼,我领回家给说说护理有啥错吗?你们女孩的正常生活毛病你不知道吗?肖队长无言以对说了些客套话也就罢了。后来在夏收秋种季,每天放学后我也干些家务杂活或者去地里挖野菜,只要王姐能见到我,总要把我叫过去坐下抱我一会,每次抱着我便流泪,抚摸我头,常常叹气。这样干活稍歇缓抱着我流泪,一块干活的生产队其她婶娘们都没人反感和打小报告。她抱我暗自哭一会,就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玉米面和麦面夹层的“金裹银"悄悄塞进我口袋,悄声说;“别吭声,给妈带回去!"这事被母亲知道骂了我,不许我拿王姐吃的馍。她后来偷偷告诉母亲:“阿姨,你家人多粮少很困难,我每天多领上馒头没事,他们都知道我饭量大。你和我妈一样,心善!"就这样,她见到我就拉过去抱住流泪,然后给我衣兜里塞个蒸馍。那时,我小,也不明白什么,更不理解大人的心情心思,只要王姐叫我,就过去任她抱住看她流泪,之后自己揣着蒸馍回家。一两个星期后,她给我一支铅笔或写字本,铅笔我拿回家截成三节节,给弟妹分上一节子……
一年多以后,知青点的人陆续都走了,听说回去了。张姐和另外一位姑娘没有回去,一直到第二年满了才来了一辆车接她俩回油泵厂。那天她们俩都没有上工去,在知青点等待接她们的车。中午王姐来到与知青点相邻的小学向老师请假叫我,我跟她去了知青点,她把我搂抱进怀里大声哭了起来。上四年级的我傻傻地任她哭了老大一阵子,她擦干眼泪,给我一条淡蓝色毛巾,还用报纸包了四个馒头,对我说:“这些拿回给妈,记牢呀!"又拿出四支铅笔给我,特别叮咛说:“拿回给弟妹一人一支呀!"我接过这些东西,也傻乎乎不知言声谢。另一位知青姑娘这时拿着两个写字本和一块肥皂进到王姐屋子,抚摸了两把我的头,把这些东西都给我,说:“小弟弟,拿上它,好好念书!"还帮我把所有东西用一张稍大的麻色包装纸包了起来,叮嘱我带好,别弄丢了。王姐揉着眼睛,把我送回到学校。
我再没有见到这位抱着我哭的知青大姐,那时想起便问母亲,“姐姐咋去了?"每次问起来,母亲总是一声不吭,我也一头雾水什么也不明白……

作者简介:段广亭,甘肃省镇原县人,曾为乡干部,后在杂志社为记者,记者站供职多年,先后在中央和省市级报刊发表各类文章近万篇。文章朴实无华,接近地气,很受读者品味。《祁连文学》特约作家,《定远文学》编委,特约作家,现因病蜗居在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