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老闷儿》
樊济辉
我小的时候,北方农村的晚上,平时娱乐项目也不多,加上经常停电,家里点灯熬油不划算,没什么重要事情的大人们一般都在街里坐着“闲喷儿”,有没有月光不要紧,总是能东家长西家短地唠到深夜才回家睡觉。小孩儿们则变着法儿地找乐子玩,其中参与度最高的就是“藏老闷儿”。“藏老闷儿”其实是一种捉迷藏的游戏,在各地有不同的叫法儿,我们附近的村里管这种捉迷藏活动叫“飘鸡翎”——也可能是我根据音译理解的吧!因为这种活动跟舞台上的战斗活动挺相像:首先,这种活动的统一称呼叫“雉鸡翎,扛大刀”!一听就是舞台上古装戏的武戏角色:头上戴着插有雉鸡翎的冠饰,肩上扛着万夫莫敌的大刀;其次,这种活动也是有对抗的双方:一方守“城楼”,一方“摸城楼”,岂不就是古代打仗时的攻防双方么?其三,游戏规则也活脱脱就是古代战争的翻版:守“楼”一方首先要确定街角巷口的一棵树或者一根电线杆作为根据地,叫作“(城)楼”,他们一方面要安全守住这个“(城)楼”,另一方面还要派出精干力量主动出击去抓“摸城楼”的人,每抓到一个人只需用手在其脑袋上轻拍一下,喊一声“盖帽”就算把这名“敌人”消灭了,这个“盖帽”其实应该就是“斩首”的雅称,如果把“摸城楼”的人全部抓住就算结束游戏,可以重新来过;反过来,“摸城楼”的人如果有一个人在没被“盖帽”的情况下摸到了“楼”,就意味着攻下了城楼,城楼失守就意味着守方失败,双方攻防易位继续游戏。这种“雉鸡翎,扛大刀”的游戏不限制人数,少则几个人,多则十多个甚至几十个人,大家会热热闹闹地用各种方式分出人数相当的两大阵营,守方的人先是聚集在“楼”周围,攻方的人则四散开去藏起来,由一个领头的人大喊一声“飘鸡翎咯”,活动就正式开始了。双方在活动中都会挖空心思斗智斗勇:守方通常会选出个子高、手臂长的人“守楼”,这样可以在对方攻到面前没触及到“楼”时抢先“盖帽”,还会挑出平时跑得快的人去抓“摸楼人”,这样战果可以更好一些。攻方则通常会把人手分散开来:身体壮实、跑得快的人负责在大街里“飘鸡翎”吸引对方,必要时跟对方比拼体力;比较机灵的就躲在离“楼”不远处伺机“摸楼”,“摸楼”时还常常“组团出击”,几个人掩护一个人突击“摸楼”,因为只要一个人“摸楼”成功就是团队的胜利嘛,其分工协作跟古时候打仗别无二致;而其中身体较弱又跑不快的人则有特殊任务,那就是找一个严实的地方藏起来,只要不被对方抓住就算完成任务了,因为还有一条活动规则就是必须把攻方人员全部抓住才算守方获胜,坚持到底就不算输!
我小时候也很喜欢这个“雉鸡翎、扛大刀”的游戏,我在同龄人里是体格比较好的,既能守楼,也有速度和耐力可以“飘鸡翎”或抓敌人,大约算是技能比较全面的,而且很多时候,我在那帮小伙伴儿群里的组织能力和突击能力会起到意想不到的决定作用,所以很多街坊邻居的小孩儿也都非常愿意跟我一起玩“雉鸡翎扛大刀”的游戏。
有一年冬天,我们玩“雉鸡翎扛大刀”的游戏时,我分在守方,负责守楼,其他四个人都出去抓敌人了,先后抓到了对方四个人,最后一个民印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我们五个人干着急没办法,还不能远离“楼”以防民印突然来“摸楼”,我就叫他们四个坚持守楼,我自己在街里搜寻,遇到街里有行人就打听关于民印的行踪,偶尔得到一个信息说前街东头有一个瞎子说书唱坠子的夜场正在进行中,我想起民印痴迷河南坠子,就屏住呼吸支起耳朵在寂静的冬夜里判断说书夜场的位置,然后循着二胡声音摸到书场附近,看到许多人都裹着大棉袄捂着棉帽在听说书,一下子不好分辨目标。我就俯下身来躲在角落里,一边避开说书人身边悬挂着的马灯的光亮,一边远远地观察着书场里的人,因为我知道,民印即便在这儿听说书也一定很警觉,一定会时不时站起来张望有没有人来找他,那样我就可以很容易发现他了。
我就这样耐心地等待了片刻,就在说书人停下来喝水的间隙,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人群中站起来向四周环顾了一圈,看看没什么动静就又蹲了下来。我一下子认准了那人就是民印,就悄悄地挤进人堆里,伸手在民印的帽子上拍了几下,民印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我,登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无奈地笑笑表示服输,这样,我们就算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还有一次,也是冬天的夜里,我被分在了攻方,邻居家的定军跟我分在一拨儿。定军比我小几岁,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儿,他的父母对他百般宠爱,街坊邻居给他起个外号叫“大金豆”,他的几个姐姐也都让着他,无论吃穿都是紧着他,所以定军吃得很胖,穿得也厚,“飘鸡翎”时根本就跑不动,但却很信赖我,粘着我非要参加活动,我看着胖嘟嘟的“大金豆”,忽然有了主意:我提前在距离守方“城楼”百十步远的地方找到一段砖墙的拐角处,那里有一座麦秸垛,我在麦秸垛的内侧扒出一个洞,用散碎麦秸铺得厚墩墩的,叫“大金豆”把棉衣棉帽裹紧了钻进去躺下来,一再叮嘱他一定要保持安静,除非是我本人亲自来叫他,否则不许出声,更不许出来,“大金豆”也信誓旦旦地答应了,我又从附近搬来几捆玉米秸秆把麦秸垛挡起来,在夜色中从外边看根本看不到里边的情况。等到布置停当,我向其他同伴招呼一下,再向守方高喊一声“飘鸡翎咯”,然后我就飞快地跑远了,守方派出几个人满街抓我们,有几次他们还在街里跟我赛过跑,后来也都被我甩掉了,抓不到我们游戏就不算结束,时间就这么耗着。
就在我优哉游哉地在街里闲逛时,忽然遇到舅舅从我家喝完酒推着自行车要走,母亲不放心在追着送他,我就很坚决地劝母亲回家,然后自告奋勇送舅舅回家。舅舅家的村子离我们村8里地,舅舅喝多了骑不了自行车,我骑自行车还不熟练带不动舅舅,我就只好陪着舅舅徒步一个多小时到了他家,姥姥不放心我一个人深更半夜骑自行车走夜路回家,就留我住了下来,我竟然完全忘记了自己当时还正在“飘鸡翎”呢。
第二天一大早,舅舅醒来恐怕耽误我上学就赶紧骑着自行车把我送回了家。我回到家门口时,正好看到“大金豆”的母亲在大声咒骂着老伴,责怪他没看好儿子,把儿子弄丢了。附近几家邻居的大人们也都站在他家门口议论纷纷,几个昨天晚上跟我一起玩过“雉鸡翎扛大刀”游戏的发小也都被“审问”过了,他们都说昨天晚上就不见了“大金豆”和我,“雉鸡翎扛大刀”游戏因此一直玩到半夜也没办法分出输赢就各自回家睡了。大家看到我是被舅舅刚从外村送过来的,就谁也没问我知不知道情况。“大金豆”的母亲见状更加气急了,躺在地上打着滚又哭又骂弄得满身是土,一帮人怎么劝都劝不住。
我忽然记起昨晚我的那一通“安排”,就悄悄跑到街口那段砖墙边,搬开那几捆玉米秸秆,扒开麦秸垛洞口的散碎麦秸往里一看,胖嘟嘟的“大金豆”还在里边酣睡着呢。时过多年,每当想起儿时的“藏老闷儿”游戏,心底就会不由得生出怀念之情!也不知道现在的孩子们还会不会玩那种趣味十足的游戏了!
【作者简介】樊济辉,笔名今夜星辰,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河南作家协会会员,新乡市诗歌学会副秘书长,新乡市诗词学会理事,作品有长篇小说《青春铸盾》、格律诗词集《时光的脚步》等。联系电话:13937359228(微信同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