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人间的矮茶树与鸟衣裳
没有翅膀,却天生要飞行的瓶子
人间体温,诗的灵与写
小酒馆诗人 | 浅蓝之卷(2021.8.19)
按年龄排序,老年人站前面,小年轻在后面
代唯止 萧瑞 琉璃姬 邓斌
(诗歌全部选自诗人酒馆采编)
指引星宿:沃尔特·惠特曼(美国)
我赞美我自己,歌唱我自己,我承担的你也将承担,因为属于我的每一个原子也同样属于你。
我闲步,还邀请了我的灵魂,我俯身悠然观察着一片夏日的草叶。
我的舌,我血液的每个原子,是在这片土壤、这个空气里形成的,我是生在这里的父母生下的,父母的父母也是在这里生下的,他们的父母也一样,我,现在三十七岁,一开始身体就十分健康,希望永不终止,直到死去。
信条和学派暂时不论,且后退一步,明了它们当前的情况已足,但也决不是忘记,不论我从善从恶,我允许随意发表意见,顺乎自然,保持原始的活力。
沃尔特·惠特曼(英语:Walt Whitman,1819年5月31日-1892年3月26日),出生于纽约州长岛,美国著名诗人、人文主义者,创造了诗歌的自由体(Free Verse),其代表作品是诗集《草叶集》(Leaves of Grass)。
▎疆 行
“退回去!”制服者的嘴裏
甩出一根鞭子,抽在我的身上
我試圖解釋:為什麼
前面的車能加塞,而我就不行?
只因為那輛車是
冀J,而我的是新Q?
只因為那個駕駛員
一臉平原,而我長著山谷?
“你退不退?!”槍口立刻
指向了我的腦袋
他沒有開槍,但一顆子彈
早已將我擊穿
▎牛 哥
三十年前,你在舊城的街上
閑逛,一副草菅的手銬
從天而降,“尋釁滋事”
是你臉上的囚印
當金錢編織的網
最終把你從幽禁的泥沼裏
打撈上來,你還帶回了什麼?
除了斷成幾節的
肋骨,和穿孔的耳膜
如今,你欣然地俯首
為肉食者負重
用自己貧瘠的媚笑
為他們油膩的口腔剔牙
然後輾轉於帝都
和霾都之間,攔截那些
上訪的食草者,並試圖用
親身的血淚,泡軟他們的骨骼
▎循環河
誰來拯救
這條環形的河流?
首尾相吞,命運
被無限地複製
幾千年來,她身體裏
澎湃著奴役的苦難
那輪紅日早已變成
毒瘡,感染混沌的河水
看吧,六十年前
惡靈的火焰再次熾盛
被謊言漂紅的河流
又一次開始沸騰
浑昧的魚蝦們,隨時準備
變成子彈,射向
天空中的飛鳥,只為了
那綿密無間的漁網
▎無 能
那個瘦弱的孩子
被一角血紅的
布頭,勒住脖頸
她把手高高地
舉過頭頂,形成一種
膜拜的姿勢
她如飢似渴地
求知,背誦著那些
滲出膿水的謊言
那些跪伏的園丁啊
往她的大腦裏
澆灌孕育殭屍的滷水
而她的媽媽,用愛
犁開她的心田
接受奴役的種子
你是否體會過
一個父親的絕望?
我親眼看著女兒
開始以同樣的方式
經歷我所遭受過的蹂躪
卻無法將她打撈
只爲了不被同輩們排斥
為異端?然而若幹年後
清一色的殭奴誕生
而我,將是牠們
石化的眼睛裏,一頭
撕咬吾皇的野獸
不!我不要成為牠們
羅織的獵物,而要
在牠們總角之時
用般若的子彈
在牠們迷昧的心臟上
射出更多的竅孔
▎逆 施
花朵就要退化為枯葉
枯葉退化成石頭
石頭被懦弱孵化
飛鳥就要退化為蜥蜴
蜥蜴退化成蛆蟲
蛆蟲被貪婪垂釣
高樓就要退化為茅屋
茅屋退化成山洞
山洞被愚昧照亮
芯片就要退化為書本
書本退化成語錄
語錄被無知接種
語言就要退化為袖章
袖章退化成坦克
坦克被權杖充值
人就要退化為走肉
走肉退化成荒草
荒草被毒日焚燒
2021.8.13
▎平均分配
一个瓮里的水是一样苦的
一个盅里的水是一样甜的
只是你在瓮里,他在盅里
▎动物园游戏
动物园里有什么
——有猴子
——有狮子
——有蟒蛇
——有人类
他们说我违反游戏规则
我只好说——
动物园里没人类
▎笼子已经造好
他们让每个人挑选一只笼子
意识的笼子强过铁打的笼子
柳条编的笼子绿意葱葱
随风飘舞
冬天也不会死去
只要干枯
我们就用大量的泪水
汗水浇注
每只笼子都以我们的名字命名
我们移动,它们也移动
他们把我们的钱关进笼子里
我们把我们关在别的笼子里
要控制一个人的舌头
就控制一个人的牙齿
谁要是乱说话
就不给谁开锁
▎丢石头
他们挖好洞
让女人跪下
开始丢石头
大人丢完小孩丢
丈夫丢完儿子丢
他们轮流丢
他们腾空地
让男人躺下
阿勒斯丢完卡瓦希丢
他们围成圈近距离丢
他们丢完米亚丢达娜
卡瓦希爬起来也去丢
他们清晨丢
正午丢,他们暮色丢
一块饮血的石头
在他们身上传来传去
一千年前丢的石头
一千年后还没落下
▎祖传事业
那些空着肚皮的人
在给那些摇铃的人唱歌
摇五下,他们就唱绝句
摇七下,他们就唱律诗
从雪降唱到雪化
从塞外唱到江南
那些人摇累了,睡着了
就用咬牙切齿声、鼾声
尖叫声控制铃声
他们一听就懂
立刻唱催眠曲、安魂曲
接着是小夜曲
夜深人静,只唱命运交响曲
那些人满意地醒来
丢出两个铜板
一个是寒气逼人的月亮
一个是炙热诡谲的太阳
他们的唱功天生不凡
他们跪谢,用屁股看路
临行前还唱起茶花女
他们唱了一辈子的歌
却没得歌唱家的头衔
他们的父辈也是这样过来的
只是从来没和他们说
他们从我身边经过
问我怎么不去唱歌
我说:我从不给魔鬼唱歌
我的歌声悲愤、幽咽
如刀如剑
只要我一开口
他们准会拔掉我的舌头
▎阿富汗的天空
——阿洪扎达的死亡邀请
你到哪里去,你能去哪里
献出你的幼女,我就给她
一个鲜红的不眠之夜
你就能轻装上阵
把自己绑上机翼
少一个人,少一分危险
献出你的家园,你便不再有故乡
被你思念,心就不会撕裂
天上的冷月也和你无关
流浪去吧!南边有沙漠
北边有大海,天地无限
让风暴来得更猛烈些
天黄了,你就看不见
阿富汗的天空
硝烟弥漫
路边遗失头颅的同胞
和废墟上凝固的哭声
我有枪炮,我有弥天大谎
我有异国他乡的秘密武器
一块土地和另一块土地
我曾向东方取经
一样的嗜血基因
教我们公开打赢
一场漂亮的游击
由山区包围城市
你看不见阿富汗的天空
你就不会被天空束缚
患有多动症的棕斑鸠
就不会扰乱你的心神
请你专心把活路走成死路
我就在喀布尔,死亡街区
扛着枪,枷锁和经文等你
▎野 草
去热爱那些无人知晓的亲戚
就像在小区门口徘徊的死者
脚踏,蔑视,他妈妈瘦作营养不良
不是把一首诗写得让人读不懂
相反地,那些脱离引力的心灵
默默注视着人间的歉意,空洞
与深深的铁
▎我不喜欢保罗.策兰
他会让我被关进大众的集中营
我是活物,他是斗篷下的枯骨
总有人坚持为灰色的元首颤栗
永恒的死亡终于会枪毙了大地
我需要一些劣质烟酒,电费或者
想象中奥斯维辛会炸出一个缺口
还有茨维塔耶娃,布罗茨基
曼德尔施塔姆,帕斯捷尔纳克
不朽的同志们,冒烟才能照亮
你我潦草的一生——
在烈士与小丑同行的时代
堕落者见其深渊,光明者见其星辰
没有引线的人体持续着高温摩擦
失去疼痛的诗人总是赞叹保罗·策兰
你要咀嚼着一块过期的口香糖
你让没有死亡的名字持续贬值
将亡灵的过载转换为欠费的修辞
恍如隔夜的妓女吹唱过祖传口琴
啊,棺柩里的男人,橄榄之死
多么地时髦,悲切,慷慨
▎尘 埃
大门锁着
大地阴森如其良心
——奥西普.曼德尔施塔姆
在我的生命中
只剩下不多的星子
不多的爱可以承受黑暗
我肺叶臃肿的父亲
我腿骨消失的母亲
这是一面镜子,我作为人类
身体中每一个即将死去的细胞
来不及道别,写作是立下遗嘱
每个人在前一秒已经去世
那些素未平生倒塌的水
壮烈如草,在这片不公不义的土地上
我与乌鸦为伍,见证每一次声音的灭绝
无声的惨绝人寰,无声的嘎吱作响
人类成为了细菌,细菌向人类复仇
大人物的因与果,领导人变装舞会
他们伸手摘取时停顿世界的戏台
我们?我们只有些破衣烂衫
只有生锈的咽喉,红肿的眼睑
握紧几千年的拳头,像轻轻抹去的泪点
像我们的父母那样,像我们的妻儿那样
像我们的同胞那样,像每次大洪水文明
不能冲上方舟的泥沙,不得不透明地活着
透明地嘶吼与爆破音,开黑嗓
两个世界,声嘶力竭也说不出
空白的页面上只有一片空白
终于承认,人声鼎沸
有一些尘埃落在上面
▎烟火赡养的人间
每次去夜市都是同一个夜晚
我喝同一瓶酒,嚼同一块肉
将酒肉视作正在复活的光景
复活手臂毛发增生
复活翅膀严重驯化
复活街道烧火做饭
复活指甲里的瘀血
从此紧紧扣进
死牛醉马的嘴
城管局已经下班
卫生执法员躺在床上
他们不看星星也不看路
有人喝酒只会又哭又闹
呕吐一地,大多年青
摔了啤酒瓶子恨不得
被地球砸得眼冒金星
老男人不煽情
老男人喜欢戴金项链
喜欢说粗话,虎背熊腰
坐在我邻桌,有些腥气
点上一桌烤韭菜,生蚝
两个女孩都穿同款睡衣
头发打湿,刚淋过那场雨
一言不发,低头把玩手机
我总是一个人
夜黑风高时坐在这里
喝酒,吃肉,吐骨头
这是我的枯禅——
我用胃来理解人间
理解无人理解我理解过他们
如同理解无人理解我正咀嚼
吞咽,无人看见
▎那些年的阿富汗
题 记:那是一个中世纪之夜
村庄中的青年男女跳着无头之舞
翻开古兰经与半羊做笔交易
取回你的睾丸,鞭刑,可卡因
前往九十年代的云南电视台做笔交易
取回你的马蹄,辎重,昭告巴米扬大佛
当手持步枪的神命令你
普什图人有十几年没有砍头
他们砍树,十几年像扔掉柄斧子
抓一把黄铜硬的子弹朝现代射击
阿富汗只剩下山区或者手抓饭
从亚历山大时就这样
将城里的女孩儿掳走
拔掉美甲,精*液般
你们的神,翻书般
宣布妇女从此沦为罩袍
宣布屠城日死难曝尸荒野
宣布苏联坦克胜过风筝与酒
我有十年没有拿起遥控器
关掉这个欠费的频道
关掉黑魔法与两颗心的平民
做笔交易,蒙上人质双眼
你看,一切都过去了
阿富汗正在焚烧
▎彩 虹
我过了悲喜交集的年龄
已不能被想象力与修辞所打动
比如你爱我吗这种拖长发音的中国悲伤故事
我知晓同一片天空下面
痛楚与结痂,请告诉我
一边下雨一边出太阳
会怎么样?
我有无数个痛哭的理 由
但我不能k哭
那样母亲会哭得更无力
我有无数个不说话的理 由
但我不能作哑
那样我会憎恨自己很久
我有无数个跪下的借口
但我不能跪
我怕将来孩子们经过坟前时
朝我吐口水,说:
这里埋着一个可耻的男人
▎上帝不是女孩
它是个又聋又哑的老头
听不到我们
看不到我们
抑或许,它不L也不Y
只是胆小——
它也恐惧
抽在我们背上的皮鞭
▎往 事
外婆家的山里有很多野菜
和叫不出名的野生薯类
外婆对其中一种有特殊的感情
当说起它,就像说起一个恩人
它皮很粗糙,肉xue 红,味苦涩
削皮切碎,冷水浸泡,过滤几次去味
蒸熟后可以充饥
我见过母亲用来染布
外婆说,它看着不起眼
那时却救了她们一家人的椧
我母亲也是靠它撑下来的
草渐渐黄了
我突然有些担心自己
能不能咽下那苦涩。我想可以的
它早已融进母亲的血液
遗传给我
▎又一棵草没能熬过冬天
又一棵瘦弱的草
没能熬过摇晃的冬天
两手空空,向土地交还一生
又一棵苟且的草
在我的回忆里,无声无息
凋零在他光鲜的祖国
今晚在遗像前
我和他约定,来生还做兄弟
我和他约定,来生不再来
这荒无人烟的墓地
邓斌,云南文山85后公民。“独立作家”专栏作家,小酒馆自由诗人,中国地下诗歌方阵成员,诗 观:如果非要叫我诗人,请叫地下诗人。
谢谢你请我们兄弟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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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 博:诗人琉璃姬_瓶盖猫
【小酒馆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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