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电话
作者:亓法彬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母亲已经离开我们四个年头了。那天清晨我又梦见了母亲,见到了母亲的音容笑貌,我欣喜万分,醒来才知道是一个梦,不觉已是泪湿枕巾。关于母亲的过往,又纷至沓来,其中,尤其令我难忘的是母亲的电话。
我们家安电话的时候还是上世纪的九十年代,那时农村的家庭装机热刚刚兴起。刚参加工作不久的我也顺应潮流,给家里安上了一部。虽然我是在离家不到二里地的一个小厂上班,但因腿有残疾晚上时常留住在单位,需要和家里说一声,这电话也算刚好派上了用场。一般情况下,都是我给家里打电话,母亲接电话。有时候如果我忘了打,母亲就会让父亲拨上号码,打过来询问:“连儿啊,来家吃饭啊。”年轻气盛的我往往不耐烦地说:“不回去了,你们吃吧。”母亲便嘟囔着说:“唉,炒好菜了,又不回来了。”
几年后,我离开了那家小厂,来到了城里的一家公司上班。离家远了,每个周末回家一次,但到了周五如果赶上加班或是天气不好,我就打电话给母亲,说不回去了。虽然有确切的理由不回去,但接电话的母亲每次还是很嗔怪的口气道:“哎,怎么又不回来了?”
有一年,我要独自一人到济南山大考试,母亲很不放心,一个劲地说,到了地方可要来个电话啊。我到了山大后,赶紧找到了一家公话亭(那时我还没有手机),拨通了母亲的电话,说到了。母亲在那边长吁了一口气说:“可好了,我可放心了。”
因为母亲自己不会拨电话,所以在父亲去世后,我就在想,怎么才能让母亲自己也能给我们打电话呢?正好有一回我在一个亲戚家里见到了一种无线座机,有缩位拨号功能,老年人只要按一个数字,就能拨通子女的手机。我大喜过望,赶紧给母亲办了一部,并教给她:按1就是我,2和3就是姐姐。母亲学会了,她很高兴,逢人就说,她会打电话了。会打电话之后,母亲给我所打的电话多数情况下就是:让我回家去拿菜。因为两个姐姐隔三差五就给她送一些青菜来,姐姐们一走,她便拨通我的手机:“你姐姐又送来了不少菜啊,你快来拿点回去。”我说你留着吃吧,我家里有菜,她便很着急地说,她一个人吃不了,放着放着就坏了。我只好过去拿,去了一看,其实每样并不多,但她还是挑一些好的让我带上,说她牙口不好,脆生的咬不动。
我给母亲安电话的目的本来是让她在有需要的时候能随时联系上我们,但母亲打来的电话却从来没什么急事。有时我过去,发现她已经感冒好几天了,就责怪她为什么不打电话告诉我,她就轻描淡写地说,小毛病,家里还有药,扛一扛就好了。然而,真正到了有急事的时候,母亲却没有给我们打电话。
一个冬天的早晨,我去给母亲送饭。一进屋门,发现八十多岁的母亲穿着衣服躺在地上,床头的椅子也歪倒了,椅子上的电话摔在地上,她冻得打着哆嗦,说话声音都颤抖了。原来她是晚上临睡前在床边歪倒了,没有力气爬起来(那段时间母亲的腿虚弱无力,经常是歪倒就爬不起来),只好在地上躺了一宿。事后才知道,大姐那晚在十点左右听到了母亲的来电声,接起来后却没有任何声音,她以为是母亲误点了数字,就没放在心上。我住得离母亲最近,不过一里路,她却没有拨我的手机。大姐后来责怪她为什么拨了电话又不说话,她就说天冷夜黑不想让她过来,自己扛一扛就过去了。我听了,真是既生气又心疼:我的个傻娘啊,你真是没算过帐来,你光想着不麻烦我们,你就没想想,你一旦要是有个不测,你的三个孩子不就成了没娘的孩子了吗!
在母亲已经自己不能照顾自己的情况下,两个姐姐把母亲接到了她们家里,轮流照顾。有一次,大姐正在给我打电话,我突然听到母亲在一旁插话,然后手机里传来了母亲的声音。她说她在那边很好,过年也不回来了,到时候让我自己摆家堂。那是母亲给我打的最后一个电话,几个月后,母亲走了。
在给母亲烧五七的时候,按照惯例,她的衣物、日常用品都摆在坟头上烧掉了,连同它们一起烧掉的,还有那部一直放在她床头椅子上的电话。希望母亲能在天堂之上,继续用这部电话,随时随地的和我们联系,向她的孩子们传递人世间最博大、最无私的亲情——母爱!

亓法彬,男,国家二级笔译,中国翻译协会会员、莱芜区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济南日报》、《现代教育》、《新晨报》、《鲁中晨刊》、《嬴周刊》等省市级报刊。散文《心灵的变奏》荣获全国首届吴伯萧散文大赛优秀奖。散文《站在路口眺望的娘》荣获第五届中外诗歌散文邀请赛一等奖。另有一些文章在地市报纸举办的征文比赛中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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