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野鸡蛋面

文/凉皮

       晚上，下班回到家，推开家门，屋里黑漆漆的。突然灯被打开，礼炮响起，吓了我一大跳，紧接着妻子带着亲友唱起了生日歌，恍然记起今天是我37岁的生日。吃完晚饭，送别亲友，母亲从老家打来电话询问我有没有吃鸡蛋面。这一问，让我眼前模糊，想起童年，想起童年的野鸡蛋面。

        小时候，我是一个特别调皮的男孩。特别是小学四年级的时候，隔三差五就有邻居来告状。用弹弓把谁谁家窗玻璃打碎了，用砖头把谁谁谁家的屋顶砸出窟窿了，到菜地里捉虫子把谁谁谁家菜踩倒一大片……母亲经常因为我的原因给邻居赔了不少笑脸。

        一次和七婶的儿子打架，是对方先出的手，结果我把他鼻子打出血来。七婶拉着她儿子上门告状，极言儿子被打之惨状。当时我刚从外面玩回来，母亲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拿着竹鞭直扑向我，眼见情况不妙，我扭头便跑，母亲一直追出一里地外，累得她气喘吁吁，眼见追不上我，便提着棍子转身默默回家。我为自己的凯旋洋洋得意。及至傍晚归家，母亲突然从家门背后杀出，一把抓住了我，只觉屁股上、小腿上火辣辣一片，只得不停向母亲认错求饶。母边打打吼着：“让你不学好，长大了那还了得。”眼见母亲没有停手的意思，我不哭不闹，笔直站住忍着痛说：“打吧，打吧，反正我长的是铁腿。”母亲一听，鞭子停在了空中，随即落下泪来：“什么时候你才能让我省心。”说完，母亲流着泪转身进里屋去了。

        在我10岁那年，父亲买一船木头准备作家具来卖。可是半道遇上风浪船沉了，父亲赔得血本无归，家里欠下了巨款。那年家乡又遇到了洪水，收成减了大半，生计都成问题。除了唯一的一头牛，父母把家里能变卖的都卖了，换回粮食艰难度日。在这段艰难的日子里，我10岁的生日即将到来。按我们当地农村的风俗，生日的孩子必须要吃鸡蛋面，如果没有吃的话，来年便会多灾多难。离我的生日越来越近了，可是我知道家里的母鸡早就被卖掉换了粮食，家里一个鸡蛋也没有了。一个多月没有吃过鸡蛋的我，非常期待着生日的到来。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再有两天就到我生日了，我非常期待母亲到市场上买回或者和邻居借回几个鸡蛋，可是我只看到母亲和往常一样早出晚归地劳作。在晚上吃完饭洗碗的时候，我发现母亲一碰水手就哆嗦一下，我再一细看她的手，手上有一道道细细的伤痕。我追问母亲手怎么了，她轻描淡写地说在玉米地除草的时候被草割伤的，我想也是，以前和母亲给玉米除草的时候，我也偶尔被割伤过，过几天就好了，就没往心里去。

        第二天中午一点，饭菜都煮好了，按往常母亲早就该回家吃饭了，可是她没有收工回家。一点十分左右，父亲着急地对我说：“你妈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快，快和我一起找你妈去！”于是，我和父亲走向村子外，看着父亲跑在我前面往山里的方向去，我大声喊道：“我妈在玉米地里干活呢。”“你妈在山上，这两天她都在山上为你过生日找野鸡蛋呢！”父亲对我嚷道。我心里一愣：找野鸡蛋？山上的野鸡是不少，可是它们都是把窝造在灌木丛中，很难找到的啊！一边想着，一边追上了父亲。到了村子外几公里的山上，翻过四座山依然找不到母亲。父亲急红了眼，我第一次看到父亲这么慌乱，他不停地自责不该答应让母亲来做这事，自责不应该购买那一船的木材，让母亲和我们受苦。听着听着，我也急出了眼泪。

        在我们翻过第六座山的山脚时，终于看到在半山腰有一个人影。我和父亲激动得向半山腰爬去，可是满山的灌木和荆棘让我们举步为艰。“阿妈，不找了，回家吃饭吧！”快到半山腰时，我冲上面喊道。母亲没有理我，我看到她弓腰，手上拿着一把砍柴的弯刀，一边砍着前面的灌木和荆棘，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母亲行进得十分艰难，不时被灌木丛中的叶子割到，或被荆棘刮到，手又迅速地往回缩。父亲也在催促着母亲别再找了，快点下来。母亲不肯下来，执拗着说再找找，再找找，还叫我们不要再上来。我和父亲艰难地沿着母亲开出来的“路”向前移动着，手上，脚上被灌木划伤了几道小小的伤痕，汗水流过，火辣辣地疼。

         “找到了，找到了！”我和父亲快要到半山腰时，母亲兴奋地叫喊着。她缓缓向一丛灌木探下身去，两只手里都抓着野鸡蛋。在耀眼的阳光上，我看到母亲高高举着的野鸡蛋，而那蛋仅有正常鸡蛋一半的大小。和阳光一样刺痛我眼睛的是母亲那被刮出几十道伤痕的双手，手中渗出大大小小的血珠，把手染得鲜红鲜红的，而这双鲜红的手后面，是一张充满开心笑意的脸，笑得那么灿烂，那么温暖，那么触目惊心。看着那双鲜红的手，我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哭喊着：“妈，我不过生日了，再也不过生日了。”母亲走到我的身边，安慰着说：“傻孩子，哪能不过生日呢？看，鸡蛋有了，有了！咱回家去吧。”说着把野鸡蛋举在我眼前，晃了晃，然后和父亲领着我回家去。

        当天晚上，当母亲用颤抖的双手把热腾腾的鸡蛋面端到我面前时，我热泪盈眶。我哽咽着把野鸡蛋面吃个精光，那是我吃过最好的生日面，那味道我永远无法忘记。那碗五味杂尘的生日面，含着母亲的爱与坚忍，含着生活的贫困与一个孩子的成长。

        从那天起，我不再调皮捣蛋，竹鞭没有做到的事，一碗鸡蛋面做到了。

         “虎娃，虎娃，怎么不说话？”电话那头，母亲的呼唤把我惊醒，我擦了擦眼泪，“妈，我吃过了，吃过了。”说完眼泪又模糊了我的双眼。

【作者简介】

        梁树虎，笔名凉皮，原籍广西南宁人，现定居广州，广州某中小学生作文培训机构创始人，从事中小学作文教育16年，热爱文学，喜欢写作，立志为提高中小学生写作能力而奋斗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