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难尽来卿哥》
作者/和文高
编辑/洛阳四绝

我和来卿哥是忘年交,他究竟比我大多少岁,到现在我也说不清楚,估计他至少比我大十五岁以上。
一九七三年的深秋,这段时间在农村相对比较闲一些,按照农村贯例,生产队会安排年轻到山坡上割草,按重量计分,交生产队沤粪,村旁沟边地边的草基本上都割完了。
记得那天我早早的扛着扁担到十八盘上的鄂岭口上去割草,到目的地时一看,只有扁担和绳,没有镰,记不得是忘带或是丢了,割草没有镰,啥事也弄不成,只得扛着扁担往山下走。
走到十八盘下的茶房前,远远看到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拉辆破架子车,吃力的往山上走,车上坐个年轻人,身上披件黑夹祆,嘴里还吸着烟。
走近一看,原来是本村西街的杨来卿哥,拉车的是他父亲杨伯。
由于俺俩年龄有悬殊,平时见面语言也不多,只是打个招呼。
来卿哥在车上问我去哪儿了,我怕说去割草忘带镰,人家笑话,随口说去少林寺耍了。
他又问我去少林寺耍带绳和扁担干啥,我说是给别人捎的。
说罢,各走各的,杨伯拉着他继续往山上走,我往山下走。
走了有几分钟,我觉着好奇,咋会老人拉着年轻人上山,我又回头赶上他们问个究竟。
我说卿哥,你咋叫俺伯拉着你?
杨伯抢过话头说,“我比他气力大,拉着走的快”。
卿哥也没接我的话头,显然是不愿多说。
我又说,卿哥,你看俺伯一个人也拉不动,我把你们送上去吧。
他只冷冷的接了句,“你不忙”?既没有说中,也没有说不用,更没有感激的表情。
说着我把扁担放在车上,把绳子捆在车杆上,杨伯架车,我拉着绳往山上走,走走歇歇,歇歇走走,深身都是汗。
偶尔喘着粗气说句话,来卿哥也只是少气无力,半阴不阳的接一句不疼不痒的话。
终于把他们送到了鄂岭口上,上衣早已被汗水浸了个透,贴在了脊梁上。
杨伯对来卿哥说“恁从堂叔家这老三,人品可好,以后能帮忙,可别架子恁大”。
卿哥只是投来感激的眼光,点了点头,啥也没接。
后来才知道,那次是卿哥有病,他父亲拉他去登封看病的。
一年后,在村中的波池边,偶然碰见了卿哥,他对我说,我现在领着修水塘,你回去问问从堂叔,看他是否愿意来专业队,如果愿,我就让他来。
后来才听说他是大队革委会常委,水利专业队长,深受大队革委会主任的器重,当时在村里是红的发紫的红人。
当面我也没答应他捎不捎这个信,因为其中有原因。
我父亲在生产队是个有个性的人,好提意见,点子多,有时出的点子实在比生产队长高,也有人说父亲死牙难缠。
队长还背地说父亲好做生意,不好干庄稼活。
这种人在生产队,当然队长不待见,好事轮不着俺,总想借故摆治俺。
那时生产队长有一定的权力,他不批准,你连赶个会也别想去。
因此,来卿哥说的话压根我也没放心上,即便想去生产队长也未必让去,自然我也没给父亲提过这事。
过了半个月,父亲说去水塘的工地上班了,事还不懒,在工地上不干活,只是看家什,中午社员下工了,看着工具不被人偷就行。
工地有个小土窑,晚上父亲住里边,有煤火取暖,大队干部如果晚上开会晚了,会让父亲做一锅粉条汤,让他们吃个小灶,吃吃喝喝,暖和暖和,这在农村是一件相当不错的活。
父亲始终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谋到了这样一份好差事。
后来水塘基本建成了,三个青石拱桥,飞架在水塘中央,四个代表水塘风貌的大字“嵩岳平湖”,格外引人注目,字体大方浑厚,笔法苍劲有力。
这几个字是来卿哥费尽心机,四处托人,求名人题写,以此来展示参店村对文化的厚重。虽经多方筛选,最后他还是决定选用了士伟叔的书法墨宝。
水塘历经几载,最后是在他带领下胜利竣工的,公社书记亲自参加了竣工庆典,府店公社各村的支部书记都前来观摩,做为水利工程的典型进行推广。
水塘工程几经沧桑,终于在他手上完工了。来卿哥功不可没,可以说这是他人生最得意的杰作,也是他人生最大的闪光点。
后来水塘成了参驾店的一张名片,也成了村里的一个风景点,东西两个雕樑画栋的小亭,从外地回乡的人员,还喜欢站在小亭旁合影留念。
一九七四年,我家有位叔叔在焦作市当工业局长,名叫和从顺,总想给我父亲办点事,准备给我找个工作。
经过长时间的酝酿运作,做了大量细致的工作,终于有了机会,弄了一个招工指标。
但有个非常棘手的难题,焦作只能在焦作本地招工,不能跨地区来偃师招工,如果直接来偃招工,既不符合条件,更是困难重重。
为此,中间拖了很长时间,终于想了个办法,把我的农村户口从偃师,迁到焦作的待王公社待王大队,把户口落户到那个村,再从当地那个村招工到焦作上班。
我拿到准迁证后,从下往上一级一级盖公章办手续,先从最基层的大队开始。
七十年代初,从农村出去当个正式工谈何容易,别说普通老百姓,就是公社书记想给子女找个正式工作也不可能,顶多也是个合同工。
到大队盖公章,我已去过几次,他们都是以各种理由推诿,说出各种理由,要集体研究,最后只能是无功而返。
一个月多月下来,手中的准迁证成了烫手山芋,百般无奈之下,我想找来卿哥试试,让他给我想办法。
我把准迁证拿给他看,他既惊奇又为难,俺俩坐在昏暗的油灯下低头无语,他吧嗒吧嗒不停的抽着烟,整个屋都成了烟气。看来他也觉得有难度。
沉思良久之后,他才说“你先别着急,我去试试”。
我的心才稍有点平静,从他家回来,一直在家中耐心等待。
大约一个星期后,他来找我,说事办成了。
大章革委会红牙牙的公章盖在了准迁证上,递给了我。

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不好摆功卖好。我也只有从心里感激,也没有更多的恭维话吹捧他,纠竞他做了哪些工作他没说,我也不得而知。
又过了几天,他到家里找我,问我去公社盖章没。
我说去了几次,没找着人,其中一次找着人了,人家不盖。
他说我陪你去公社吧,找找刘俊杰书记。
刘俊杰书记在府店公社工作多年,是典型的务实干部,经常骑自行车到各村检查农村工作,各村的干部对他都比较熟,他对基层干部非常热情,没架子,平易近人。
那天来卿哥陪我到府店公社的北院,他说他单独去找刘俊杰书记。
刘书记委托公社副书记侯栾柱去办这事。
公社革委会的章也盖了,有了公社的章,到县里顺利的办完了迁移手续。
这几件大事都是来卿哥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疏通关系办妥的,它决定了我的人生走向,奠定了我以后工作的方向,可以这样说,来卿哥是我人生遇到的第一位贵人。
一九七五年,我在焦作当地招工后不久,还没有去上班,全国掀起了反走后门的浪潮,全国至上而下,从机关到厂矿,各行各业反对走后门之风愈演愈烈,我也不敢到焦作去上班,怕当地揭发出来,还依然在老家农村的地里干活,别人也不知道我已参加工作了。
招工单位奇迹般的每月给我寄来二十九斤河南流动粮票,二十一元学徒工的工资。

这样持续了八个月,又以工作调动为由,用瞒天过海的方式,把我的工资关系转回了偃师,调动成功了。
恰逢发小好友杨永立哥在偃师县工交局办公室工作,顺利的把我安排在了县服装厂。
半年以后,单位领导安排我带薪到北京上学深造,厂党支部书记宗维纲亲自送我到北京去学习企业营销管理,单位每月把全国统用粮票和工资寄给我,还不断在经济上资助我。
学业期满回厂后,一直从事着企业营销和管理。
后来在参加了省企业厂长培训班后,我当了偃师县服装厂厂长兼党支部书记。
来卿哥有事来偃时,到我办公室坐坐,有时住一晚,喷喷俺村的那些人和事,吃饭时喝几杯小酒,他烟瘾大,顺便给他塞几盒大前门或芒果烟,过节时还给他做过几件衣服。
再后来听说文革纠错,说他是造字号人,自然清退出了管理层,成了边缘人物。
慢慢便没有了用武之地,头上没有了光环,感觉很没面子,来偃师的次数逐渐少了,甚至几年见不上一面了。
有知识,有文化,有才干,有担当的人,种地不一定是行家,来卿哥就属于这类人。
他还看不起面朝黄土背朝天,从地里刨食的人,有点自负清高,是那种斯斯文文的人,很快就淡出了人们视线,蜕变成了游手好闲之人,时不时还带领着一帮文人或绅士到县里来告状。
无论来卿哥以什么身份出现在我面前,我都会把他看做恩人一样以礼相待。
他和玉厚哥,长江叔,崇斌叔,韩标叔,合宽哥,杜振有等到我家,我带他们到当时偃师最好的饭店,火车站前的“艳陽楼”去招待他们吃饭喝酒,他们都视我为老乡中的朋友,还说我是他们学习的榜样。
其实我就是参店村的一个普通农民,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干过什么,在乡亲面前,永远都是老乡。
已记不清是哪一年了,来卿哥得病了,得的还是不治之症的懒病,可能与他多年的思想压抑有关,也可能与他大量吸烟也有关,总之,未到花甲之年就走了。
我说他是英年早逝,也认为他怀才不遇,他有过灿烂辉煌的人生,也有过人走茶凉的遭遇。
评论一个人,各人有各人的看法,自己有自己的评判观点,任何人都不可能一生完美,人的闪光点可能就集中在那几年,功与过,是与非,任后人去评说。
至今仍怀念着我的来卿哥。
2020.8.6日写于聚贤斋
作者和文高简介
和文高,河南偃师人,中共党员,曾任偃师县服装厂厂长,党支部书记,偃师县轻工鞋厂厂长。
现为洛阳市作家协会员,洛阳市职工作协会员,偃师市作家协会对外联络部长,副秘书长,偃师市古风创作研究会常务副会长,洛阳市诗词协会偃师分会常务副会长,偃师市华夏思归客诗词学会常务副会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