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毛胡子
文/倪高扬
老毛胡子是谁?现在孙唐村四十岁以上的人都知道,是吴家亭子(六队)的王玉才。
老毛胡子比较出名的原因可能有三:第一,他是个毛瓦匠,支灶是他的强项,他支的灶特别“快”(节省燃料),七八十年代许多人家都请他支灶;二是能说会道,幽默风趣,喜欢热潮,入老入少,到哪儿都是谈笑风生;三是嘴巴上下长着茂盛的胡须,难得刮一回,总是以毛毛拉拉的形象出现。
老毛胡子其实并不老,才四十出头时左邻右舍的人就这样叫他了。那时,本乡本土的人称呼成年人时,喜欢在人的名字前面加个“老”字,这如同一种地方文化,我至今也说不出个所以来。
他个子不算高,身体结实,腿有点唪(罗圈腿),浓眉大眼,下巴上有一颗黑痣,痣上也长着一两根长毛。我曾问他,咋不将这痣上的毛剪掉的?他说,这是“胎里带”,不作兴剪,剪掉就会生病。他说的似乎有根有据,所以一直保持着,说话、吃饭时,这痣上的毛自然跟随着上下抖动,显得有点滑稽。
老毛胡子姊妹五个,上面四个姐姐,自己虽然是个“老驳子”,但没有娇生惯养的影子,勤劳能干,不仅种田是个好把式,还是个“骨里巧”,牛轴船车、修桥铺路、砌屋上梁等技术活儿无所不通,罱泥扒渣、开泥挖墒、耕田打场等农活无所不能,处处说在人前,做在人前。
老毛胡子是我妻子的舅舅,我一直也尊他为舅舅或玉才舅舅。随和的他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他,许多往事让我记忆犹新。
我结婚前后的每年正月初头都到响堂(三队)岳父家看亲,至少和玉才舅舅一起吃喝玩乐两天时间。餐桌上我们比着喝酒,谦让着吃菜,晚上一起打“十一张”(扑克的一种玩法)常常通宵达旦夜以继日。
打牌算是玉才舅舅的一好,他说曾经连续打过三天三夜,实在困的时候,就闭上一只眼睛休息,过一会又换着闭另一只眼睛,这就如同鸡子夜间睡觉一样,总是提着一只脚。
我在老家建成属于自己小家庭的房子后,玉才舅舅曾经帮我家支过一次灶。他手脚麻利,一个人一天时间就将灶支好。他支的灶有样范,波俏,锅角上的瓷砖贴得细丝合缝,平平整整。他支的灶果真“快”,几个把子一烧就听到锅里水响,非常省草。那个效率低下的年代,不仅粮不够吃,草也不够烧,对灶的快与钝很在乎,有俗语说“钝灶漏屎缸——暗损家财”。
那时舅舅帮人家支灶没有工钱,只是给包香烟,招待三顿罢了。舅母因此多次和他吵过嘴,舅舅总是安抚舅母:乡里乡亲的难得请到我一次,我怎能不帮个忙呢?
我也曾帮舅舅家打过家具,那时我虽然已经当上教师,但还利用寒暑假做木匠活,我二弟和鲍先生都跟在我后面学徒。舅舅家也不富裕,打家具的木材都是些干杨树,打的也就是灯柜、桌子、大凳什么的。我打的家具舅舅挑不出毛病,夸我“慢工出细作”。
在九几年,玉才舅舅曾和我合伙养过几年鱼。利用的是黄林坝沟里面的一段呆沟头子,用尼龙网一拦就算鱼塘了。舅舅和我优势互补——他是“地主”(这河沟属于他生产队),负责照管鱼塘;我懂养鱼技术,负责配备、购买、放养鱼种。说是养鱼,其实从不投喂,纯属“天种人收”。
进入腊月,水位小,坝头一打,请五队机工唐德宝用抽水机船帮助抽干塘水。俗说“吃鱼没得取鱼乐”,当鱼儿全部归于深塘露着黑背时,哗哗哗跳跃不停,舅舅用网袋直往船上捞,笑得合不拢嘴。所收获的鱼一起运到兴化西门菜市场,利用我们中学张炳珏主任父亲的关系帮助销售。记得有一条足有五六斤的甲鱼就卖了几十块钱。整个收入“亲兄弟明算账”“二一添上五”,虽然每人所得二百多块钱,可在那时也相当于我两个多月的工资哩。
后来,我家搬到东鲍中学,舅舅家三女儿王书和在中学读高中时就在我家代伙,同时也成了我家的好帮手,孙子上初中时也在我家代伙。舅舅从不沾我们的,经常带米和农副产品给我家。二女儿王书平还通过我的关系安排在兴化打工。我调到竹泓初中工作时,他为女婿的事还曾去找过我。后来因为我迁居兴化城区,我和舅舅的接触愈来愈少,但关系一直很亲密。我想他的四个子女对我很尊重,与舅舅的影响是有关系的。
“世上好人不长久”,玉才舅舅六十五时得了肺癌,从觉病到离去,时间并不长。我最后一次去看望他时,他蜷缩在堂屋中的地铺上,已瘦得不成人形。他咽气、六七、化牌子,我夫妻俩都一一赶过去悼念。玉才舅舅不仅是我的长辈,也是我们的朋友,我时常想起他。
2021.7.2

作者简介
倪高扬,泰州洋思教育研究所资深研究员,中国蒙台梭利协会认证讲师,江苏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兴化市楚天实验学校创建办顾问,兴化东方巴黎幼儿园、泰州幼蒙教育有限公司法人代表,地方文史研究爱好者。近年,除了致力“点燃孩子心中的智慧之灯”、引导教师“成为孩子生命中的贵人”之外,有空便与书为友,爬爬格子,出版《敬畏教育》《有滋有味兴化话》等著作七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