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道云

播讲/山妮

绸缎庄的唐锦兴从童家院豆腐作坊回来。一路上左思右想，知道理亏，再去打点警察所估计也没什么指望。他断定这事是他外甥那怂包自作孽、理亏。就是打点了，警察所也不敢徇私枉法，上面还有县衙呢。如果太掰牛角，也怕童家院的黎民百姓不服告到县衙去，把事情闹大收不了场；再加上这大矿山各种势力共存，保不准哪个山头的绿林好汉冒出来打抱不平。警察所也怕他那三、四十号人被连锅端了。警察所那一帮怂包，到那时，怕连是谁干的都查不清。他思前想后，外甥闹出这案子，靠官是没指望了，但又咽不下这口恶气认输，还是回蓝田老家搬救兵。一进门，把店里的事跟账房交代了一下，从密室里取出了半口袋袁大头，从马厩里牵出那匹黝黑的高头大洋马，备了鞍到踏马石前，把长衫往腰里一掖，翻身上马摸着黑便向蓝田奔去。

唐锦兴抹黑赶了一夜路，天光边上到了蓝田老家。栓了马，一进门，顾不上喘口气，便差人找了本家几个当差的堂兄弟，把外甥八师傅暴死的消息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并且再三央求道：“一定请各位本家兄弟帮忙。尽管外甥不争气，他也是咱自家人。这不明不白地惨死他乡，怎么得也得去讨个说法！”说完就从褡裢里掏出钱来，每个人发十块光洋。堂兄们拿了钱，个个义愤填膺，急不可耐。没等唐锦兴吃完早饭，四十多人的队伍便带着长枪，浩浩荡荡向矿山扑来。一路上马蹄声响，尘土飞扬。每经过村庄，便高声大喊：“让路，让路！”喊声一片，威震四野。队伍所到之处，搅得各处鸡犬不宁。

族老送走了永福和火铺的伙计，沉思了片刻，觉得这节骨眼上，王老四跟孙二娘回家是很有危险的，打命案就是冲着事主家打油火的。外乡人找不见主人，他们就找不到出气筒。外人好和稀泥、打圆场，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退的退半步，让的让半步，再大的事也就烟消云散了。一来二去，也就化干戈为玉帛了。想到这，族老拉过王老四：“你快带你媳妇到后山的老矿洞里藏几天，等事情过去了再回屋里。这事有我和你爹娘与唐锦兴去周旋。找不见你们的人影，他们打命案拿你爹娘也没什么办法。童家院有我撑着，他们也不敢怎么样。”老婆子听着觉得在理上，一个劲地拉着族老是千感谢万感谢。她一把拉过儿子：“你们就去老矿洞躲几天，饭我会安排人给你们送。天快亮了，赶紧领着你媳妇快走吧！别让人看见。”两个人一直望着儿子、媳妇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族老招呼老婆子：“你也得赶快回屋里，看死人还在不。我去喊人，把守童家院各个路口。安排妥当了，我就过来。”

老婆子进了院子，鸡刚好叫二遍。一眼就看到一块门板下，三块瓦罩着一盏长明灯，上边用白布蒙着死人。唐锦兴屋里的二管家领着一帮人守着，正打着瞌睡。长明灯在晨风中忽隐忽现。老婆子一见这阵势，头皮直发麻。有人听得脚步声进了院子，大喊：“凶手回来了！快把他抓过来，给八师傅偿命！”睡着的人呼啦一下站起来，把老婆子围住。一见，不是孙二娘。有人喊：“管她是谁，反正是一家人，拖过来，给八师傅跪着赔罪、守灵再说。”

“我们都在这忙活了一晚上了。你们家娘卖XX的烟茶不语，你屋里把人打死了就不管闲事了呀！我们来帮忙，你们连饭都不管，还把凶手藏了起来。”一伙人左推右搡，老婆子裹着小脚一会儿被推到这边，一会儿又被推到那边。小脚哪里还站得稳呐，推到地上爬起来又被推倒。王老四他爹被两个大汉摁在地上，跪在八师傅的尸首前磕头。眼看着老婆被人推来搡去，一个劲地破口大骂。正在这不可开交的时候，猪栏里的猪也饿得“嗷嗷”地叫了起来。二掌柜听到猪叫，恶狠狠地招呼人：“去烧开水，把猪杀了，炖肉吃。他屋里不管饭，咱们就自己动手杀猪。”

族老安排好守路口的人，带着一帮童家院里的壮汉，提着棍棒气势汹汹地冲进了王老四的家。正赶上二掌柜那帮人拖猪杀，便上前阻止道，“谁叫你们杀猪的？要吃肉，也得等王老四回来杀，你们怎么能喊杀就杀！这不是明打抢吗？”二掌柜上前一推族老骂道，“关你他娘的屁事！八师傅不明不白地死在他家院子里。我们在这守灵堂，他屋里人不予理会，不杀他屋里的猪，难不成去你家杀猪呀？”族老上前一步，一拳打到二掌柜的脸上，骂道：“你也不睁眼看看，这是童家院！能容得下你到这里瞎胡闹？你也不怕冲撞了土地爷。回手又是一个耳巴子。二掌柜挨了打，大喊一声：“给我打！”二掌柜捂着脸，嘴里还大声地喊着：“你也不想想，唐锦兴——唐老爷，在这矿山怕过谁！你竟敢先动手。”任二掌柜怎么喊，跟他的那些人见对方人多势众，根本不敢轻举妄动。族老没等对方回过神来，一声“打”，只听见院子里棍棒噼里啪啦地响，哭爹喊娘声一片。二掌柜一伙人被打得鬼哭狼嚎，抱头鼠窜，夺门而逃。到了外边，跳着脚骂：“族老，这事没完！你等着，唐大老爷带人回来收拾你！”便一溜烟地消失在童家院的巷子里。

守在寡妇村路口的人慌慌张张地跑来找族老，说：“唐锦兴带着一队人马打了进来，每个人都带着长枪……”正说着，巷子里便传来了几声枪响。族老一回头，唐锦兴已领着人到了门口，对着族老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屋里的人都是你打跑的？”二掌柜从唐锦兴的身后闪了出来，“对！就是他带着人不准我们杀猪的，还说这童家院的地盘是他的，根本就没把唐老爷放在眼里。”

族老冷笑一声，“你以为你带的人马多，我童家院的人就怕吗？”唐老爷并不与他争辩，吩咐二掌柜的，“去街上帮我抬口棺材来，把人装殓了，就埋在他家堂屋里。”从蓝田来的人马，举着枪喊“对，就埋他家堂屋里。”二掌柜也顺势吩咐道：“你们去挖金井，这地方风水不错。”族老见他们人多势众，又都握着长枪，放软了口气对唐老爷说：“我看这天上掉下的这个事也要地上的人来说和，倒不如我们商量商量。你外甥八师傅强奸民女自己撞在磨盘上，错应该是他的错。倒不如你开个价，买口好棺材葬了。”“呵！你说得倒轻巧，就这么埋了，你叫我唐锦兴还怎么在这矿山上混啊？”说完，他一转身，走了。族老见他出了门，也领着一帮人追了出去。院子里顷刻间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挖掘声，猪的惨叫也从院子里传了出来。

一连六、七天，二掌柜带着蓝田赶来打命案的人，杀了东家的猪，又杀西家的猪，闹得童家院乌烟瘴气。这事不胫而走，整个矿山都传得沸沸扬扬。人们都敢怒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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