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维肯的人生笔记(5)
|万事万物总在条件下转换
文/一风
自从被王大妈羞辱给我带来的憋屈,让我难过了好几天。有时见到小狗蛋也会引发我的联想,有时碰到那些曾因此事取笑过我的人,我也感到很不自在。尤其是那些远远地看到我背过身去低头私语的人,我就猜想他们肯定又在说我的坏话。我是个不服输的人,决心要报复一下王大妈。我认为,大人不能用那样卑劣的手段来欺负一个不知情的小孩子,上帝也不会答应的。
为了想报复王大妈,我想了一些办法。比方说,晚饭后向他们家的门上扔砖头,可又觉得男子汉做事不能偷偷摸摸的,应该光明磊落才对。比方说,晚上到他们家的菜地里把菜给拨了,想到那样也不行,不能让小狗蛋没菜吃。想来想去,我总想不出报复的正当方法来,也常常为此而责怪自己的愚笨。这件事,一拖就到了腊月。
或许,上帝不想让我做坏事。毕竟,我还是个单纯的孩子。想报复王大妈,也只是心里气不过而已。

除夕那天傍晚,天空灰暗,北风停歇,空气里阴湿湿的。树枝上的小麻雀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母亲把平日里节省的一点面粉统统倒在瓷盆里,把面和好后,又切些白菜,在家里准备包饺子。姐姐到门前的柴垛边扯草,我在院子里玩。就在这时,忽听路上有人大声喊道:“失火了啊,快救火啊!”我猛跑到门前的小路上,两边张望着,不知哪家失火了。房子失火让我感到害怕,我到了10岁,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恐惧的呐喊声。我看到住村北的邱大爷向我家这边跑来。邱大爷的身后,跟着好几个大人,他们一边跑一边问是谁家失火的。没有风,烟雾慢慢向四周扩散开来。原来,浓浓的黑烟从小狗蛋家里飘了出来。这时,我听到小狗蛋又是哭又是叫的声音,王大妈被人拉到小路上,她坐在地上没天没地地号啕大哭起来。王大爷不在家,谁也不知道这火是怎么把房子烧起来的。邻居们四处跑开了,有的提着水桶往屋后的那口水井边跑去,有的拿着脸盆向门前的那个池塘奔去,还有的拿着坛坛罐罐到左邻右舍的水缸里舀水。麦秸做的屋顶,木头做的房梁,家里的床和棉被,还有放衣服的木箱子,都在大火中化为灰烬。
天渐渐地黑了。王大爷从外面回到家里,一看自家的房子被烧了,他不问青红皂白,拿起一根木棍就打王大妈。邻居们一边夺王大爷手里的木棍,一边劝慰他。这时,村长叫来几个年富力强的男人,在王大妈家的菜园子里临时搭了两个棚子。村长对王大爷说,先对付几天,把年过了再说吧。
晚饭时,母亲盛了一碗水饺让我送给王大妈家。我用疑惑的眼神望着母亲。母亲叹了口气说:“打人不打脸,救人要救难。你王大妈家现在遇难了,赶紧送过去吧。”当我端着碗里的水饺出现在王大妈面前时,她哭得比傍晚时分还要厉害。说来奇怪,我那先前想报复王大妈的心理瞬间烟消云散了。两个窝棚已经搭好,王大爷蹲在窝棚前,吧嗒吧嗒地闷抽着纸卷烟。

在我离开王大妈家的窝棚时,天空落起了零星的雪花。我曾听母亲说过,霜前冷,雪后寒。看着落雪的夜空,想到小狗蛋一家人挤住在简陋的窝棚里,他们一家人能熬得住这雪后的寒天吗?
转眼到了春天,清明前后种玉米,家家户户都在忙自家的活。星期天上午,母亲带着我和姐姐在屋后的那块田里种玉米。母亲在前面用锄头刨一个小坑,姐姐在后面将玉米种放进那个小坑里,我站在最后,用脚把土掩盖好玉米种,再踩踩实。快到晌午时,王大妈扛着锄头来到我们的田里,跟我母亲说:“他大婶啊,我来帮你们一起种。”母亲笑着说:“他大妈啊,你家不种玉米啊?”王大妈说:“我家已经种好了。趁着好天气,抢前不抢后呢。”王大妈还对我说,大毛啊,我来刨,你来种,快点。我一脸茫然地望着王大妈,目瞪口呆像个傻子一样。王大妈取笑我说,你是刚睡醒吗?
王大妈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也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她一边和我们种玉米,一边跟母亲说话。她说,她大婶啊,以前都是我心眼小,你别见怪啊。当初她大爷没把小狗蛋大哥安排进乡里做事,肯定是有难处的,我冤枉他了。那次我让大毛在我们家吃晚饭,就是想出出心里的那口恶气。说到这里,王大妈抬头看了看我,略带歉意地对我说,大毛啊,对不起啊。不知怎么地,当我听到王大妈对我说“对不起”这句话时,我的心里好一阵爽朗,就像万里无云的天空,湛蓝得让人心生欢喜。从那时起,我们家和王大妈家成了互帮互助最好的邻居。
说来也奇怪,自王大妈主动帮我们家种玉米后,她在我的心里一下子变得特别亲切起来。亲切给人的感觉是极为舒畅的,没有障碍,没有距离。可能人就是这样吧,一旦有误解,就会心生怨恨。为了报复,挖空心思,伤透了脑筋。一旦冰释前嫌,心里畅快了,情绪就一下子跟着高远起来。通过这件事,我明白一个道理:没有别扭,就不会难过。以德报怨,就能收获真情。

作者简介:
一风,原名李业峰,江苏淮安人,退役军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出版作品集《格桑花开》《生活暗示》《心里的那条河》《天空的眼泪》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