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刘道云,笔名照云,湖南省作协会员,祖籍湖南新化。1960年生于黑龙江省伊春市。1975年毕业于中国人民解放军89208部队子弟学校,同年回湘下乡。1977年应征入伍,1979年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并荣立战功。现就职于娄底幼儿师范。1984年出版长篇小说《山那边的小屋》,2011年出版小说集《山之魂》。2012年出版散文集《情曲心歌》、长篇小说《苍溪妹子》。2013年出版长篇小说《老腊树下》。2015年出版长篇小说《那月霜花》。2019年出版长篇小说《第一书记》,2020年出版长篇小说《清风徐来》,2021年出版长篇小说《大矿山》。现为冷水江市作协主席,娄底市作协副主席。
【播音】山妮,退休公务员。朗诵爱好者,喜欢用声音,由心而发的传播美好。
索命豆腐(三)
作者/刘道云
播讲/山妮
童家院的族老见他丢下话就走人,立马意识到,这唐锦兴凭着绸缎庄财大气粗是要在这耍泼皮、打命案了。族老找到孙二娘的婆婆,出了个主意。他对着孙二娘的婆婆先伸出两根手指头。老婆子不解地问:“族老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族老爷一跺脚:“唉!都这时候了,你还不明白,破财免灾呀!我是说,你立马送两卷银元去打点警察所长,把孙二娘救回来;去晚了,绸缎庄掌柜的先下了手,你儿媳妇孙二娘就没得救了。”
老婆子一转身:“我去拿钱,您陪着我去。我这妇道人家,也不知个什么礼数,就全仰仗你这族老大人了。”
族老把如何送礼、打点警察所,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老婆子还是说:“不成,你是知道的。老四他爹是在这矿山白混了一世人,也从没跟官老爷打过照面。我看这事,就一个筋斗打在你怀里。我跟着去,花点钱,我认了。”
族老见老婆子这么心诚,为了显示自己族老的地位与威风,一拍胸脯:“这官司包在我身上!”
老婆子把怀里抱着的两封光洋一股脑丢到族老怀里。“那咱们就快去吧!我心里急,得快点把我儿子、儿媳救回来;去晚了就怕早被他们打死了。儿媳是个女人,也不经打的。万一屈打成招,那可是要一命偿一命的。”
族老应着:“那快走!”刚迈了两步,族老又反过头来,“你到屋里去找个布袋子。我好把这钱装上,放到长衫里藏起来。”
老婆子应着:“看我这没经过事的。”说完进屋拿了一个布袋子。族老把光洋捏散倒了进去,解开长衫把装钱的布袋挂在脖子上。收拾妥当从豆腐作坊后门溜了出去,顺着小溪石板路往肖家院赶。

平日里,童家院到肖家院也没几步路,就是台阶多了些。要是白天往返一趟也就是两袋烟的工夫。可是这黑灯瞎火的,老婆子又裹着个小脚,又加上心急,一路上没少摔跤。族老一个劲地喊,“慢着点。”没想老婆子“啊”地一声绊倒了。他只得从前边又折回来,把摔倒的老婆子从地上扶起来。看到她膝盖都磕出血了,问她碍事不。老婆子咬着牙、带着哭腔直摇头。两个人赶路的步子便明显慢了许多。摸到了协合公司的大门口那几十阶的台阶时,老婆子挪着小脚实在是力不从心了,扶着门前的大石狮子喘着粗气。出门时,两个人也没顾得上提盏马灯。从这巷子里走还算好,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一盏罩子灯。但不知为什么,今天夜里特别地黑。门前的罩子灯被晚风吹得来回晃悠,灯影在地上荡来荡去。有时经过一户人家,门前的灯突然被风吹熄了。老婆子吓得浑身直哆嗦,直喊:“有鬼火。”她这一喊不要紧,倒把族老也吓得头发竖起老高,头皮发麻,后脊梁直冒凉气。只好扶着她走,边走边安慰她,“别一惊一乍的,这童家院哪来的鬼啊!”“怕是那死鬼知道我俩要去打点,魂魄出来截道了。”她这么一说,族老抓着她的手就更紧了,他心里也有点毛骨悚然。跌跌撞撞地,两个人终于走进了位于肖家院的警察所。
一进门就听见王老四带着哭腔喊叫声,“我没碰着他,我进院子就看见他在抱我老婆。我老婆一推,他站不稳,就撞到了磨盘上嘞。”“你他娘的嘴硬。别人抱你老婆,你撞见了不帮忙,鬼才相信你的鬼话。”审问的警察手上的皮带,雨点般地落在王老四的身上。王老四的双手被吊在栓马桩上。黑灯瞎火里,王老四被打得哭爹喊娘。老婆子一见,跑过去抱着儿子,嘴里喊着:“冤枉啊!别再打我儿子了,要打你就打我老婆子好了。”警察见他娘来护崽,没好气地一把拖过老婆子,“要不打也行,你倒是劝他画押。”这时,吊在屋里窗梁上的孙二娘,在屋里使劲地喊,“王老四,画不得!那可是死罪。”又连喊带骂地:“你们娘卖XX的,要杀要剐你们冲我来!老娘不怕死,冤枉呀!你们要是打死我男人,我就跟你们拼命,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屋里的警察听她这么骂,一气之下抓起桌上的脏抹布把她嘴给堵上了。她只能用鼻子哼哼着,还是不停地骂。

族老一进警察所,随打手们把王老四打成什么样,他都不去理会。他知道犯了案,你没抓进来则已;进来审案,打手们事先给你三百杀威棒,先把你打趴下再问。这是局子里的规矩。他更明白“衙门八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他径直闯进了所长的办公室,从袖筒里掏出老刀牌烟卷递上去喊一声“所长老爷。”所长老爷烟也不接,对着族老就是一顿臭骂:“你他娘卖XX的,不他娘的管好你家族人。你看,这不是出了命案吗?你祠堂里那些乡规民约,都是他娘卖XX的摆设?”族老也不是个善茬,赔着笑脸争辩道:“我可是听人家说,这命案是那死鬼图谋不轨,民女反抗,那死鬼自己撞死的嘞!我看应该是自作自受。想必你也听说过那死鬼是个混混,一天到晚游手好闲,除了吃喝嫖赌、打家劫舍,就没干过一件人事。平日里仗着他舅舅唐锦兴开绸缎庄财大气粗,在这矿山没人敢惹得起。我倒是认为,这回他是帮你的忙,也是帮了黎民百姓的忙,为矿山的黎民百姓除了害嘞。”说到这,他又把烟递过去。所长接过烟在手上夹着。他急忙划了洋火点着,又解开长衫取下挂在脖子上装满袁大头的布口袋放在桌上,推到所长面前。所长扫了一眼,提在手里摇了摇,布袋里的光洋哗哗直响,一拉抽屉收了进去。族老见机行事,“你看这人?”“哦!等会审完了再说。”“那你发个话,别打了呀。”所长起身对着屋外喊了一嗓子:“把他放下来,录口供。”打手们倒真他娘的听话,把王老四放下来架到屋里一摔骂道:“看你他娘的老不老实。再他娘的不说实话,我让你坐老虎凳试试。”说着把皮带往桌上一丢,端起茶杯牛饮似地灌了一肚子水;顺手抄起一管狼毫小楷,铺开宣纸,往砚台里倒了点茶水问道:“姓名?家住何处?屋里有何许人?”警察例行公事地问了一气。王老四嘴里喊着冤,没头没脑地应着警察的话,把案情经过照先前商量好的口风,滴水不漏地说了一通,画了押,按了手印。接着又把孙二娘放下来,扯掉了堵嘴的脏抹布。她长长地喘了几口气。族老见她脸色铁青、口干舌燥,笑着从桌上拾了个杯子,倒了点水递给她婆婆,示意她给媳妇喂口水。

孙二娘接过水杯,咕嘟咕嘟地气都没换一口就喝了个底朝天。一只手拿着杯子就往自己的头上砸,又哭又喊,“冤枉呀!官大老爷,你可是包青天在世呀!族老,你可是我屋里的主心骨呀!你们可得为民妇做主呀!他是要强奸民妇。我不从,一推,他没站稳,自己撞在磨盘上的呀!”警察所长让她哭得是头昏脑胀,夜也到了二更天,又加上大烟瘾也上来了,极不耐烦地吩咐两个手下:“让她先画押,让族长先保回去。他们自己去与死者家人协商,把死人埋了。等县衙来了人再定夺。他俩要是跑了,你们就找族长要人。反正有他家的豆腐作坊做抵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族老在案宗上画了押,按了手印,扶着王老四给所长老爷行了大礼。孙二娘也道了万福。老婆子是千感谢万感谢。王老四嘴里还流着血。老婆子和孙二娘扶着他一步三拐地走出了警察所,拐进童家院的巷子。到了僻静处,几个人加快了脚步。王老四脚也不瘸了,低声问族老:“那死人还在我屋里摆着?他舅舅没把他抬走?”没等族老开口,永福和火铺担粪的伙计就追了上来,拉着族老的手惊恐地说道:“可追上你们了!你们这是要往哪跑呀?还不赶快找个洞子躲起来?我们东家说唐记绸缎庄大掌柜连夜去蓝田老屋里搬人了,说是要跟你们童家院打命案。我们家老爷听到了打发我来给你们报个信儿。我刚刚去警察所找你们报信。一打听,看牢门的说你们刚走,我就追过来告诉一声。”族老一听立马说道,“他去蓝田搬人?我们童家院还真不怕。他去搬救兵,我今晚上连夜就去召集人,守着进童家院的几个要道路口。我看他们有胆量打进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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