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刘道云,笔名照云,湖南省作协会员,祖籍湖南新化。1960年生于黑龙江省伊春市。1975年毕业于中国人民解放军89208部队子弟学校,同年回湘下乡。1977年应征入伍,1979年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并荣立战功。现就职于娄底幼儿师范。1984年出版长篇小说《山那边的小屋》,2011年出版小说集《山之魂》。2012年出版散文集《情曲心歌》、长篇小说《苍溪妹子》。2013年出版长篇小说《老腊树下》。2015年出版长篇小说《那月霜花》。2019年出版长篇小说《第一书记》,2020年出版长篇小说《清风徐来》,2021年出版长篇小说《大矿山》。现为冷水江市作协主席,娄底市作协副主席。
【播音】山妮,退休公务员。朗诵爱好者,喜欢用声音,由心而发的传播美好。
索命豆腐(二)
作者/刘道云

八师傅守着牌桌看人家打骨牌。他们打的是自己最喜欢的四跃、四抢, 土匪牌。可是自己口袋里没钱,看着手直痒痒。便围着桌子转,看四家牌,一会儿给上家支招,一会儿给下家支招。没一会儿,终于看到了下家抓了一手好牌:九点地地八挟双臣带三点;庄家光明瞎子拿了个天天九、地六。光明瞎子手摸索着,一不小心掉了张牌在地上。下家一看,立马捡起来。
光明瞎子说:“什么牌?”
下家说:“好像是张三点。”
他以为光明瞎子不知道掉了什么牌,听了之后,暗自一笑,便偷偷地把手上的“三点”趁别人没注意,从桌子底下递给光明瞎子,又把地上的那张“天牌”再捡上来。
光明瞎子接过下家递过从地上捡起来的那张“三点”,仔细地用右手大拇指搓了搓,又搓了搓,好像不相信下家似的;接着又叹了口气,以至于连别人帮他捡牌的客套话也忘了说了。
当八师傅看了下家重新又把牌码起来以后,便嚷嚷地说:“这手牌我买了!”
下家半推半就地说:“你拿二块光洋,卖你算了。”
八师傅口袋里抓得虱子出,哪拿得出二块光洋?红着眼央求道:“你就赊给我吧!赢了一人一半,输了算我欠你二块光洋。”
下家本来就赢了钱,正想脱身,起身对八师傅道:“给你了。我正好去撒泡尿,鸡鸡都涨歪了。”说着,向门外走去。
八师傅心想:“这手牌要不赢呀,那是没天理的事。”嘴里使劲催促着庄家:“快出牌!快出牌!”三、四家也只附声道:“庄家快出牌,快出牌。”
趁三、四家在催庄家出牌之际,八师傅又利索地向身边的人讨了点烟沫,卷了根喇叭筒,使劲吸了一大口,喷云吐雾,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嘴里吐着烟圈,嘴里哼着窑子里浪荡的调调……
说来这手牌也是怪。八师傅死皮赖脸赊的牌,本来是“九点地地八挟双臣”,又从光明瞎子用“三点”调换了张“天牌”,变成了“天九地地八挟双臣”。心想,这手牌应该赢定了。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八师傅的如意算盘又打飞了珠子。
庄家光明瞎子慢吞吞、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好事不在忙中求。催么子催咯。我还没摸清,急、急么子急咯。”说着,把牌一摊:“不是要我出牌吗,天九一副响(天三九六)。大家伙帮我看清楚喽,免得说我瞎子脱光子的裤。”八师傅看到庄家光明瞎子牌一摊,和那一脸必胜的笑容,气得脸都青了。光明瞎子赢了钱还不算,皮笑肉不笑地摸着八师傅的手叹了口气道:“先前我劝了你的,让你不要买嘛,你非要买。得,你把钱付了吧。”
八师傅哪来的钱?一拍屁股:“我是说赢了有钱给,输了我不管!”脚底抹油,撒腿溜了。
牌桌上的人都知道他是个混混,又看着他舅舅唐老板的份上,不与他计较。
从赌桌上跑出来,八师傅一看天,已到了鸡进笼的时辰。突然想起来别人还要吃他的水煮豆腐呢。他晃晃悠悠地到了王老四的豆腐作坊,老远就喊:“王老四,我来拿豆腐喽!”
正赶上王老四不在家,他老婆孙二娘出门应着:“你不是明天吗?今天豆腐早就卖完了,没给你留。”
八师傅四处望了望,见没人,在孙二娘下巴上一勾:“美人儿,今天没豆腐,你这脸可比豆腐白净。来,让我亲一口,就当吃豆腐了。”
就在这当口,王老四突然从外边走了进来。一见八师傅正要抱孙二娘亲,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根磨盘棍子,对着他后脑勺就是一闷棍。八师傅“啊”地一声,就倒在了地上,七窍流血,头上血沫子直喷。
王老四见状慌了神。老婆孙二娘躲到他身后,腿直打哆嗦,尿都从裤管里流了出来。一只手抱着王老四的胳膊,一只手指着八师傅:“你快去看看,还有气儿没?”
王老四早已吓得两腿发软,心惊胆战地一只手牵着孙二娘,一只手在八师傅的鼻子底下试了试:没了进气,也没了出气。嘴巴里还在往外面鼓着血沫子,腿使劲地一蹬,脖子一歪。吓得王老四直往后面退,嘴里声嘶力竭地叫着:“他八成死了!”
王老四的惊叫声引来了老婆子。她从屋里拖着鞋,边走边问:“怎么了?怎么了?”一看,八师傅七窍流血躺在地上,立马瘫倒在地上,拍拍大腿,指着儿子王老四骂:“两块豆腐的事,你可闯下大祸了!他要是能治好,还来吃你的豆腐,那就是咱们一家福气。他要真起不来了,那你这祸可闯大了,咱们一家摊上人命官司了。”
孙二娘这会儿不知哪来的勇气,湿着裤裆走过去,把老婆子从地上一把扶起来:“娘,你别怕,这是他自找。还当我是先前那寡妇呢!他一进门,搂着我就要强奸。我用力一推,他就撞了磨盘七窍流血,倒地上了。”
“那你赶紧去报官!”
老婆子被孙二娘这么一说,指着地上的磨盘棍说:“你快把磨盘棍劈了放到灶坑里烧了。”
两个人又扯着八师傅的胳膊往磨盘那拖了拖。一切安排妥当,见孙二娘还在边上立着:“你怎么还没去报官呢?”
“我总得先换裤子吧。”
“换什么裤子呀,这就是证据。你去警察所报官,我去喊族老商议看怎么办。”
孙二娘披头散发,一路小跑,跑到肖家院警察所喊冤报官。
警察所长一听是武把式八师傅死了,不紧不慢地说:“死了好啊!你这是做了好事,为矿山除了害。”说着,他又吩咐两个喽啰:“你去唐记绸缎庄,叫他舅舅一块去看看他外甥死的现场。”
孙二娘穿着那条尿湿的裤子,又不敢坐,一个人在那嚎嚎:“所长啊,你可得为我做主啊!他是要非礼我。我不从,反抗一推,他自己撞在磨盘上撞死的!”
警察所长听她哭着烦:“别在这哭丧,晦气!怎么死的,等会到那验下尸体就知道了。你说他强奸你,也得有证据。”
“两个人的事,哪有什么证据啊!他撞磨盘上就出血了。”
“那你怎么知道他死了?”
“我们家掌柜的,回来在他鼻子上试了试,没气了,说是死了;我家老婆子也在那鼻子上试过,也说没气了。”
两个人正说着,绸缎庄唐锦兴大老爷刚好进来听见后面两句话,指着孙二娘的鼻子骂:“你们是一家人合伙弄死了我外甥,还说他要强奸你。你不勾引他,他怎么知道你们掌柜那会儿不在家?”
警察所长见他一进门就破口大骂,不耐烦地制止道:“你他娘的一进门就开骂,把我这警察所当什么地儿了?没把我放到眼里是吧,没把我这所长当回事是吧?别在这骂街!”
八师傅他舅唐锦兴一听所长这么说话,立马住了口,对着所长赔着笑脸:“我这不是急嘛。一听这不明不白的死信,放你身上你不也急吗?”
“你他娘的急有屁用。走,去童家院豆腐作坊。”

唐锦兴跟着所长一干人出了肖家院。长龙界上好多好事的人、看热闹的人,一波一波地也往这童家院豆腐作坊跑。耍公子八师傅死了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会功夫,就在这瞎噶山上传得沸沸扬扬。
警察所长带着一干人赶到童家院。豆腐作坊早已被看热闹的人们围得水泄不通。警队冲着天上开了一枪,喊道:“都让开!”人群这才让开一条路。警察所长领着绸缎庄唐老板大摇大摆地走过去。验尸官把八师傅翻了个边,扒拉着脑袋看了半天。他听王老四说了个大致的案情经过,跑到所长跟前耳语了几句:“是后脑勺撞到磨盘上了,撞死的。”
警察所长又喊过孙二娘,盯着眼睛看了半天:“来来来,我看你有多大劲。你把我往后推一把试试。”说着就往孙二娘身上扑。没曾想,孙二娘这时不知哪来的力气,双手一推,警察所长往后退了两三步,立足未稳,被两个喽啰架住了才没撞到磨盘上。
孙二娘也赶紧往前赶两步,抓着所长的手:“那死鬼也是像你这样扑我的。”
所长吆喝一声:“把他们俩口子给我带回去录口供。”
喽啰们则跑过来问:“这尸首怎么办?”
“叫他们家人抬回去,埋了!”
唐锦兴一听这话嚷道:“抬回去?埋了?没那么容易!我姐姐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指望他养老送终呢!就这么不清不白地死在她这豆腐作坊,没讨个说法,就想埋人?门都没有!”说完,他撩起长袍丢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领着人一伙人,一气之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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