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道歉》
——《炒蛋》续篇
作者：一片红叶
诵读：木 子
头伏第三天，云白天蓝，风和日丽，又是一个艳阳天！早上九点整，一辆开往凤凰岭的公交车，在SM市的北大街停车点，缓缓停下来。车门打开，先下后上。最先上车的是两位经常去凤凰屯“兜风儿”的老姐妹——老人优先，是这个丘陵环包的小城上下车不成文的规矩。
这两位老姐妹，一高一矮，高的一米七二，矮的一米五八。高者为姐，矮者是妹。为姐者姓骆，名贞贞；为妹者姓鱼，名飞花。两个人都胖胖的，壮壮的，眼睛大大的。今早一同去凤凰屯，是姐儿俩昨天晚上就商量好了的。
去干嘛？去还钱，去道歉！原来，昨天上午，北大街的几位“70后”的老姐妹，又去了凤凰屯。不光是买鸡蛋，又买水果又买菜。
眼下的凤凰屯，早已是“今非昔比”了。天时，地利，人和，凤凰屯样样都不缺。五年来，乘着党和国家大力倡导“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春风，在两任“第一书记”的带领下，凤凰屯不仅扩大了养鸡规模，还搭建了十个果蔬大棚、两个香菇养殖棚，开挖了一个藕塘、一个鱼塘，一跃而成为全市“农户＋合作社+公司”型的农业新经营模式的示范村，人均年收入超过了三万元，比五年前翻了近两番。这还不算年轻人隔三差五进城打工挣的钱，如果再算上这一块的收入，有一半以上的人家，人均年收入超过了五万元。
散养纯粮鸡蛋，新鲜而又正宗；无公害瓜果蔬菜，现买现摘任你选；采蘑，采莲，钓鱼，一个比一个好玩！您说说，凤凰屯对近在咫尺的城里人，能没有吸引力吗？凤凰屯的乡亲们，还用得着神出鬼没般的去“炒蛋”吗？
话儿说回来。骆贞贞昨天在西红柿大棚里捡了一卷人民币，打开一看共四张，每张都是五十元，张张都是八成新，只是最外面的一张，粘上了一些泥土。骆贞贞还没有把泥土弹干净，就听到鱼飞花在大棚外面直吆喝：“姐妹们，走啦！走啦！再不走就赶不上车了。”
骆贞贞没多想，顺手把捡到的钱装到了身前的小包里。可上车后，她心里却很不是个滋味，直觉得做了一件既对不起人、也见不得人的事。越想越内疚，越想越烦躁，不到一刻钟，已经是脸色苍白、大汗淋漓了。
“老骆，老骆！你怎么啦？”
“骆大姐，骆大姐！您咋啦？”坐在她旁边的两个老姐妹，一个比一个紧张。
“要不，咱们干脆先去医院吧。”
“对对对！先去医院，先去医院！”
“直接去市医院急诊科！科里的主任医师，是我女儿的高中老同学。我认识。”
车上的姐妹儿，你一言，我一语。
“没事，没事。我可能是晕车了。”
骆大姐心里清楚：她的病，医院治不了。
“以前可从来没见你晕过车啊！”鱼飞花不相信骆贞贞是晕车造成的。
骆贞贞又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也许是中暑了，没啥大不了的。”
“每次兜风儿，不管时间有多长，你的精气神儿，都是最足的。今天咋就奇了怪了？”魚飞花对骆贞贞的“中暑说”，和对她的“晕车说”一样，还是心存疑惑。
无论谁怎么说，骆贞贞一口咬定自己啥病都没有，不是晕车就是中暑，回家歇歇就好了。谁也拗不过她，到了停车点，大伙儿只好各回各的家。鱼飞花不放心，不管骆贞贞怎么反对，硬是把她送到家才回去。
回到家，骆贞贞一点也不轻松。虽然小挎包已经不在身上，可那四张五十元的人民币，依旧像一团熊熊的火焰，在她的胸膛里燃烧着——烧得她坐卧不安，六神无主。
老伴儿把午饭做好了，摆到了餐桌上，可她看都不看一眼。老头儿弱弱地问了一句：“哪儿不舒服？要不，去看看医生吧？”
她却没好气地回答道：“我没哪儿不舒服，就是不想吃。你吃你的，我想吃了再吃！”老伴儿不敢再吱声，独自吃过饭，悄悄地离开了。
午饭吃不下，午觉更是睡不着。展转反侧，翻来覆去，越想越懊悔，越想越生自己的气——我咋就越老越财迷，越来越没出息了呢？
“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面。叔叔拿着钱，对我把头点。我高兴地说了声：叔叔，再见！”此时此刻，小时候唱得滚瓜烂熟的这首儿歌《一分钱》，神使鬼差似的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回响着～～～越“听”心里越填堵，仿佛胸膛里有一个气囊在膨胀着。
晚上，她情不自禁地想和闺蜜鱼飞花“视频”一下，却又不好意思和这位妹子“面对面”，只好把“视频”换成了“语音”。可语音一通，她并没有丝毫的犹豫，而是开门见山，原原本本，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向鱼飞花叙述了一遍。
鱼飞花听后，先是“咯咯”一笑。然后道：“嗨！我的姐，瞧你这点小出息，亏你当年还是篮球队的队长嘞！多大的事儿，明天把钱给人家还回去不就得了？都紧着要上车，谁还顾得了那么多！要怪也只能怪我，急性子，大嗓门，把你给吵晕了。明天我陪你去。吃过早饭咱们就出发，九点那趟车。”
鱼飞花这几句话，立杆见影，让骆贞贞顿时如释重负，浑身上下，轻松了许多。“闺蜜就是闺蜜，不是铁哥们，胜似铁哥们！”她在心里自己对自己说。
骆贞贞在凤凰屯有好几位老熟人，让她最佩服、也是打交道最多的一个叫牛中英。这个牛中英，可谓是凤凰屯响当当的“穆桂英”。年龄相当的，一般都叫她“牛大姐”；五十岁以下的人，大都叫她“牛阿姨”。
牛阿姨，就是“牛”！长相“牛”，做事“牛”，人过古稀更加“牛”，“牛”得让十里八方的人心服口服。
年轻时候的牛中英，身高一米六六，不胖不瘦，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样儿有模样，绝对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就是现在，如果不是一头银发，看上去最多六十五上下，一点儿也不像是“七十又五”的人。北大街的这帮老姐妹们，全都有点儿想不通：一个七十五岁的农村老太太，为啥会保养得这么好？
牛中英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都是博士生。可人家偏偏不在城里享清福。孙子、外孙上学了，主意拿定没商量，说啥也得回到凤凰屯。孩子们知道老妈的性格和念想，只好由着她。老伴王永哲，更是不用说，不单是凤凰岭一带出了名的老中医，还是这一带有口皆碑的“妇唱夫随”的楷模，更是牛中英“由城返乡”的毫不动摇的同盟军。
从城里回到凤凰屯的牛中英，照样是“样样事情走在前”，老当益壮不服输！对牛中英的“反常”行动，自然是褒贬不一，说什么的都有。褒也好，贬也好，牛中英全都是一笑了之，什么也不说。也有人曾经当面追问过她：“婶婶，放着清福你不享，偏要回老家，您老人家到底图个啥？”
牛中英嫣然一笑，回答道：“啥也不图，就图个问心无愧。举起拳头说过的话，还能不算数？只要我还能动弹，我就要能做多少做多少，哪里最最需要我，我就去哪里。要不然，那还能叫＇奋斗终身＇吗？孩子们和凤凰屯，哪个我也不想对不起。”这就是凤凰屯的牛中英！难怪凤凰屯的“独一处”农家乐，现任“第一书记”王晓霞非让她挂帅不可。
说来也巧，由牛中英牵头又挂帅的凤凰屯“独一处”农家乐今天正式挂牌营业。这可是凤凰屯有史以来的第一家农家乐呀！当年带领乡亲们学大寨的女支书，如今又成了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带头人，你不服人家能行？
“独一处”农家乐今天正式开业，骆贞贞和鱼飞花，昨天就已经知道了。所以，一下车，她们便直奔农家乐来找牛中英。
见面后，两人先是对“独一处”农家乐正式开张表示了祝贺。然后，骆贞贞便直奔主题，说明了来意，表示了谦意。谁知，还没等她把钱从包包里掏出来，牛中英就一口拒绝了：
“骆妹子，这钱俺可不能要！虽说昨晚盘帐差了两百元，但昨天到俺家大棚里来买西红柿的，不下二十人，这钱不一定就是俺们丟的！”
“一准是你们丢的，要不，咋会这么窍？”骆贞贞一面说，一面把捡到的二百元硬往牛中英兜兜里塞。
你塞我挡，二人互不相让。一旁的鱼飞花插话道：“两位姐姐别争了，这样吧，这两百块钱，就只当是我们的贺礼了，你就先收下。有谁来找钱，咱们再另说。”
骆贞贞表示赞同。牛中英则道：“那好吧！这钱我就先收下。常言道'赶得好不如赶得巧’，今天是俺凤凰屯的农家乐开张的第一天，我请两位的客，请二位一定赏个光，捧捧场。”
这让骆贞贞和鱼飞花，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思来想去，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骆贞贞红着脸道：“牛大姐，您太客气了。你们的农家乐刚开张，我们啥忙也没帮，还要打扰您，太不好意思了！”
“看您说的，两位是贵客，我还发愁请不来你们呢！”牛中英一边说，一边笑，银光闪闪的头发下，满脸都是慈祥；额头上的皱纹儿，闪射着涟漪般的光。
席间，三人边吃边聊，聊得津津有味。聊到“散养纯粮鸡蛋”，牛中英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似的说道：“要说道歉，最应该道歉的是我们。虽然早几年，我不在凤凰屯，但凤凰屯那几年发生的一些事，我回来后，全都听说了。不应该呀，太不应该啦！不过，她们都委托我凑个机会向你们道歉呢！”
“牛大姐，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以后可别再提了。再说了，就是有一半不是凤凰屯的鸡蛋，我们也没吃亏呀，谁让我们爱贪便宜了。”骆贞贞也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
“哈哈哈，那到没有。我一个个问过了，十个鸡蛋里面，超市里的最多掺三个。”牛中英解释道。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她们都后悔得不得了。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了。”
午餐后，牛中英执意要把两人送到凤凰屯停车点，然后从手提包里取出一打子大红请帖，对骆、鱼二位说：
“两位妹子，姐还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们。这是写好了名字的十个请帖，是我的心愿，也是凤凰屯所有老姐妹们的心愿。明天请北大街这些老姐妹都过来，大家在＇独一处＇一起坐一坐，聊一聊。一是感谢这些老姐妹多年来对凤凰屯人的信任和关照，二是给凤凰屯这些老姐妹一个正式道歉的机会，了却了她们的一桩心愿。本来我也要去城里找你们的，既然你们来了，我就不去了。有劳二位姐姐了！”
两个城里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骆贞贞眼睛湿润，鱼飞花泪花晶莹。骆贞贞双手接过请帖，正要说话，却被鱼飞花抢在了前头：“牛大姐，您放心，这事包在我俩身上，一个都不能少！”
“好！好！牛大姐就喜欢和痛快人打交道。”她一边说，一边握住了骆贞贞的手，鱼飞花又握住了她的手——三个女神的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2021.7.13
【作者简介】一片红叶，本名冉庆忱，山东曹县人。中共党员，大专学历，中学语文高级教师。1973年12月入伍，1978年4月转业到柴达木油田。从教13年，从事文秘工作、行政管理、党群工作16年。退休以后，从敦煌迁居温江。喜欢文学创作，闲暇时，自吟自乐。已撰写小说、散文、诗歌等体裁百余篇。
【朗诵简介】木子，国企退休职工。退休前曾任单位广播员、工会副主席等职，高级政工师。酷爱诵读，用自己的声音传播正能量。现为天津老年大学朗诵班学员，天图经典朗诵志愿者。
微信公众号平台《江南诗画艺术院》创建于2016年1月31日，《世外桃源美文美声》创建于2016年4月20日，《红月亮诗画艺术社》创建于2016年6月21日，《晓犁文化传媒》创建于2017年6月21日。以文交友，文学之旅与您同行，美文美声与您共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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