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主人公赖朝晖

《一路走来》系列之二

——悲喜交加的童年（下半部分）

作者 / 赵明  朗诵 / 赵明

汕尾刚解放时，有文化会识字的人非常少。大舅钱楚平做为一个高中毕业生来讲，就相当于现在的研究生一样，是被人当作宝贝一样，召进了汕尾县政府工作队的，他所在的工作队，参加了当时的土地改革、三反五反、反右、三面红旗、大跃进、四清运动等。历次运动的冲洗，让他养成了谨小慎微、不进不退，明哲保身的处事习惯。也就是说政治表现方面，要把握得不能太进步，也不能太落后。他相信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一定先烂。加上他有些口吃，不能说也不会道，更不会阿谀奉承，溜须拍马，懂得人情世故，所以也一直没有申请加入党组织。这样在仕途上，他也就一直没什么升迁。尽管外面运动不断，轰轰烈烈，他却躱在小办公室中，认真本分的完成上面交给的每一项工作，成了一个默默无闻的文职工作人员。



文中主人公赖朝晖的大舅钱楚平

大舅钱楚平，每逢节假日从海丰县委回来，总会给我带来些糖果，有时候还向我讲述他工作上的故事。我当年10岁，也开始慢慢懂些事了。记得他讲的身边发生一件真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大舅有个姓郑的同学，当时也在海丰县委工作，在当时的反右斗争中，被单位以根本不存在的罪名打成了右派分子，天天被批斗，受尽了折磨，最后上吊自杀身亡。我大舅说，我的这位同学工作积极，上进心很强，但就是说话直率，得罪了领导，才落得了不幸的下场。大舅还说：打压异己，内斗无情，正直人受整，说真话倒霉。这是血的经验教训，你也必须记取，最好以后远离政治，也不必加入什么政治组织。在任何时候和任何场合，只带着两只耳朵听人家发言，自己绝对不要发表任何意见。



作者赵明

在一块的时候，他总是要给我讲讲政治，告诫我要多看报纸，注意政府的动向；记得他有一句名言，让我至今也不能忘。有一次我受到学校的不公平对待，就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大舅。大舅严肃的说：什么叫公平？世上有真正的公平吗？难道说现在的蕃茨市最公平吗！谁都清清楚楚它是最不公平的地方，但你能去那里说它不公平吗？是呀，公平是相对的，不公平是绝对的，为此我们老百姓去这样的钻牛角尖，根本就没什么必要。大舅常教导我说：要多听少说，凡事不要老是看不惯，求公平，打抱不平。而要随时适应社会，跟着大的潮流走才对。大舅的这些话，对我以后一生的言行，都有很大的影响。

当时，在海丰师范读书的三年多时间里，大舅就是我生活的靠山，口袋里没钱时，可以找他去要些，馋了就去蹭顿饭。毕业后我没去任教，却选择了当兵。大舅分析后，觉得我做的对，他支持我的选择。我从大舅身上学到不少有益的启示。他勤奋好学，办事认真，为人踏实，是我努力的标杆，学习的榜样。



文中主人公赖朝晖的二舅钱忠

说起我二舅钱忠，在盐町头村也是小有名气的人。他一直是乡村最基层的干部，当了多年的民兵营长。他虽没经专业的军事训练，但在县武装部受过培训，操枪队列，略知一二。他带过的民兵营，在训练比武中，经常拿奖。1962年自然灾害期间，逃港的人很多，盐町头村几乎80%的住户都有人逃港。他积极配合当地公安边防部门，在海防线上巡逻放哨，挡回了不少偷渡客，曾受到政府的表扬和嘉奖。



赖朝晖与妻子张惠玲在深圳朋友家

合影

 二舅也有一段时间走入过歧途，令我当时伤心不已。那是在我服役期间，有一次我回乡探亲，听外祖母说他参与了赌博，输了很多钱，连亲戚的房产和土地也输掉了，还欠下了不少的债，结果闹得亲友不和，家庭不安。我对二舅的行为也不客气，曾多次面斥指责。他只是不好意思的说，错都错了，怎办呢？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卖啊！我知道他曾一度自残想死，也不好再过分去刺激他了。我相信浪子回头金不换，只要他知错改错，就得了。当时我所能做到的，只能是给予二舅家一点经济上的支持。从那以后，我就经常资助他，以帮助他解脱生活的困境。二舅也很争气，以后再也没去赌博了，家境也慢慢变得好起来了。

文中主人公赖朝晖的外祖父钱潭溪的照片

现在我再回过头来，说说我童年时期的生活。外祖父是家里的顶梁柱，当时老人家亲切地对我说：你本来还有一个大舅，是大房，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你就顶替他的房头吧。外祖父很疼我，干什么都带着我。我最喜欢他带我去吃午茶。所谓午茶，当地人叫食茶楼，也就是北方人说的下馆子。外祖父知道我喜欢吃叉烧包，他第一个菜就点的是叉烧包。见了叉烧包，我像饿狼一样，快速往嘴里塞下去一个，但包子的个头很大，一个就饱了，想吃第二个却难以下咽了，无奈只有抬着头听大人说话。临退席，每次我还不忘给外祖母打包，给她带回来两个包子。



文中主人公赖朝晖的外祖母吴一的

照片

记得当时汕尾的酒楼有“云泉”、“乐天”、“良友”和“大家乐”等。一到就餐时间，酒楼总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大家笑脸相迎，遇到相识的，总要立足寒喧几句。那时候在酒楼吃饭，是看用了多少的盘子来算钱的，盘子越多，结算时钱就付得越多。有一次我突发奇想，跟外祖父说，我们把盘子藏起来几个，不就可以少掏不少钱吗？没想到外祖父听后，狠狠地把我训斥了一顿。他说：做人要实诚，不能靠坑蒙拐骗，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什么时候都不能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去坑人占便宜。人品是从小要培养的，你千万不能，迈错了步，走错了路。一席话把我羞得无地自容。我下定决心，要像外祖父一样做个好人，做个光明正大的人，堂堂正正的人。要永世都不能辜负老人家对我的嘱托。这件事对我教育深刻，从此我再也不靠小聪明，来取得好处了。



赖朝晖夫妇与战友和朋友家人一起在深圳合影

记忆中最难忘的，是与外祖父去奎山港捉水蟹的情景，这是童年中最精彩最有收获感的一段生活。奎山港其实是一条咸水河，它奔流直泻汕尾的母亲湖—汕尾品清湖。它相当于三个杭州西湖那么大，三面环山，依傍凤山妈祖庙，湖光山色，风景美丽，这里盛产海鲜，举世闻名。

赖朝晖夫妇2019年12月

在汕尾合影

奎山港涨潮时是咸水，退潮时是淡水，两侧河岸都是由岩石砌成的，由于潮水的冲刷，就形成了很多岩石的缝隙，有很多水蟹就生活于港河中。每一次去捕蟹，外祖父就叮嘱我要早些睡觉。等第二天天没亮，我就会被叫起来，步行15分钟后，就会到达奎山港了。当时，外祖父选择了一段水位较深的河道把绑好鱼饵的“竹笼”，按一定距离抛到水中，再把连接竹笼绳索的一头留在岸上。约摸一个小时后，就可起网了，第一个竹笼网具拉起，就捕获了两只大螃蟹，我看到外祖父熟练的用左手按住一只螃蟹，右手再用草绳左一绕右一缠，就把螃蟹绑好了。接着第二网具是一只螃蟹，第三网具又是两只 ……这天一早，我们一共捕获了十多斤的螃蟹，望着这么多的收获成果，我欢喜极了。从那以后，每当有早潮水到港，我们就又会去捕蟹了。记得有一次不小心，我左脚踩空，被岩石划伤小腿骨，伤痛了好几个月，还落下一块永久性的大伤疤。

赖朝晖2020年在深圳与战友

相聚时讲话

外祖父还是海上捕捞“沙摩”和“墨斗”的能手。每年春节过后，就是墨鱼和沙摩鱼产卵的季节，这时候以外祖父带头的一班浅海渔民，就会聚在一起，合伙制作“沙摩笼”。制作好的筒式笼子，能让墨鱼和沙摩进笼产卵，却有进不能出。到阳历的三月中旬开始，就可以把“沙摩笼”放到海里了。这时候，人们只用一只小船派笼，每隔15到 20天就可起笼了。把笼中的墨鱼、沙摩倒出来后，又可以再把笼派入海中，可反复多次使用，一直到六、七月才中止。



赖朝晖与铁道兵战友2019年12月

在公园门前合影

春夏季节，鱼获最丰，生活最好。我是家中的宝贝，餐餐享受着最好的海鲜，过去的流浪儿，现在被外祖父母宠为了皇室的“王子”。由于我早年丧父，可以说我的童年是在苦水里泡大的；但我又是很幸运的，因为后来的岁月里，有了我的母亲、我的外祖父母等亲人的呵护，我的童年也算是甜蜜和幸福的。



作者赵明在2018年12月

在深圳东湖公园

应该说我的童年是悲喜交加的，正是由于我有先苦后甜的鲜明对比，才对什么是苦难和幸福，心里的感受和体会才刻骨铭心。现在好些人不懂得幸福是什么？更不知苦难的味道是怎样的，所以他们体验就不是很深刻，老是认为他们眼前所拥有的好生活，都是应该自己得到的，所以他们并不珍惜已经拥有的一切，有时反而还会轻易地把它丧失掉。我想让这些人适当的吃一点苦后，将对他们的成长和进步会大有帮助的。



赵明简介

赵明：一个退休的老新闻工作者。1977年年底考进新疆人民广播电台任播音员、主持人、记者和编辑。30岁时，获全国优秀广播节目一等奖和全国好新闻二等奖。1992年起从事电视事业。在新疆电视台拍过很多纪录片，作品多次获全疆优秀电视节目大奖。39岁时破格评为主任记者职称。2000年在深圳拍摄20集纪录片“外国人在深圳”来深圳电视台工作。所拍20集纪录片“道德的力量”，在中央台播出获奖。2017年在深圳电视台退休。现居住在深圳市龙岗区。本人爱好广泛，除了朗诵外，摄影水平也不错，另外多年的新闻生涯，也练就了很好的观察能力和写作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