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月六,吃口焦屑养块肉
□高山
小时候,农历5月,麦子黄了,奶奶便丟下掺花、绩麻、结网、纺石棉(只有港口人才知道的一种纺线技术,专为港口石棉制品厂纺制)的活儿,领着我,挎个大破篾篮子,到麦田边,迎着烈日,等候老队长一声长长的“解放啰”的吆喝,和一群老奶奶、儿童鱼贯跃入刚收割运走麦把的田里,抢拾散落在地里的麦穗头。
唐朝白居易在《观刈麦》中写道:
田家少闲月,
五月人倍忙。
......
复有贫妇人,
抱子在其旁,
右手秉遗穗,
左臂悬敝筐。
......
这不正是奶奶弓着腰,左手挎篾篮,右手拾麦穗的镜头么?只不过腰上背着的孩童,也已参加到拾麦穗的大军里,腰上系个拾棉花的包包,也学着奶奶的样,弓着腰,拣拾麦穗罢了。

记得奶奶将拾的麦穗弄回家,摊晒在天井里。等那太阳下山,用捣衣棒上下翻锤,那麦粒儿就滚落下来了。扬扬干净,晾晒干了,足足一笆斗。看着满笆斗散发麦香的黄灿灿、圆滚滚的麦子,我的馋虫又在小肚肚里乱拱了,便缠着奶奶要吃炒麦炕焦屑。
奶奶将麦子下河洗淘干净,摊在小竹匾里晾干。下大铁锅,先用大火,爆炒。为了不使麦子炒糊焦,奶奶翻炒的速度很快,听得麦粒在锅里劈里啪啦炸得吹,蹦得高的时候,锅膛里的火就要小了,待锅里的炸声渐渐消了,麦香溢出,就不用烧火了,由余火慢慢熄灭,但翻炒不能停,一直翻炒至香气弥漫,口水在我嘴里打转才消停。我们总会要奶奶铲一小铲,不等凉透,直接吃,咯嘣脆,咯嘣香。
听奶奶说,炒麦粒的时候,火候很重要。火小了,炒不熟,焦屑没有焦香味,青气味重;火太大,会炒糊黑,就更不好了,苦焦味。只有火候掌握得好,翻炒持续均匀,做出来的焦屑才会有浓浓的焦香味。
奶奶架好石磨,将炒好的麦粒一小勺一小勺放进石磨口,推转着,一会儿圆滚滚的麦粒就成细细的面粉流出来,用小手指一拈,放进嘴里,那种香,那种味,是现在的什么咖啡、即溶麦片也比不了的。奶奶将磨好的焦屑放进一个小龙坛里,这样免受潮,时间存放得长。我们常常偷偷掀开那坛盖,抓一小把焦屑,直接往嘴里塞,咽得喉咙发干,呛得满脸大花。这时,奶奶总会说你个小馋猫又偷吃焦屑了。每次我都矢口抵赖,还心想奶奶怎么知道我偷吃的呢?有时候,在转角巷口看到别的小伙伴脸上花白,我就知道,他准偷吃家里焦屑了。小伙伴常掏小半把焦屑塞我嘴里,让我不要告诉他家大人。
那时候,穷。夏天,没有电风扇,更没有空调。传说姑娘要六月六回娘家,吃口焦屑,就能养块肉,就不疰夏。想想还是有些道理的,麦,清火汰凉,现在不也有大麦炒熟泡茶饮么?六月六,奶奶总要带姑姑回娘家。姑姑来的时候,奶奶就捧出那放焦屑的龙坛,盛半大碗焦屑,倒入开水,放几粒糖精,滴几滴香油,拌得粘稠稠的,香甜,油润,甚是好吃,一点都不呛喉咙。姑姑这时候准会分半碗,让我这口水打转的侄儿吃。“姑妈妈惯侄子”,这话一点不假。
焦屑的记忆已离我们远去。我想吃奶奶炕的焦屑,想看那转角巷口偷吃焦屑满脸大花的好伙伴。
今天,六月六,你吃焦屑了吗?!

作者简介
高山,下溪人,曾在港口宏达机械厂技术科、质量科工作,先后从事绣花三十余年。业余喜文学,爱旅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