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7月11日,河北省石家庄上空乌云四合,闷热难当。
气象局预警,7月11日至13日暴雨,各地需注意防范。
深泽县伍仟大桥下,滹沱河枯水期时,有人常年采沙,留下了一些大小各异,深浅不一的水坑。小的约五六米径宽,大则约五六十米方圆。最深处据说已超15米。到了夏季,水坑四周荒草漫长,形成一个个水荡,这独特的景观招来一些野钓爱好者,却也是安全隐患最大的地方。
7月11日,河北石家庄晋州市的魏某与两位同伴一起驱车到伍仟大桥下野钓。下午一点多时,魏某嫌天气越来越闷热,于是想去水里游一下,同伴劝他不要下水,他称自己会游泳。谁料下水后一个猛子突然就不见了身影。同伴惊慌寻找后只能拨通魏某家人的电话,告知了这一不幸的消息。
魏某是独子一个。家中有快六十的父母,一个七岁的儿子,还有妻子和不满两周的小女儿。乍一听闻噩耗,家中顿时如天塌地陷一般。父母病弱不能前行,妻儿老小都不得力。只能找叔伯堂兄弟前去寻找。
下午三点多,魏某堂兄弟赶到现场,同时拨打报警电话,深泽警方也赶往事发地。考虑到出事地方经常出现类似悲剧,警方带去了橡皮艇,然而下水后,因为橡皮艇是手控的,搜寻起来不方便,于是商量后联系了民间公益救援组织——晋州救援队及深泽春晖爱心救援队。陆续有晋州的家人乡亲赶到,一场紧急救援开始了。
下午七点多,乌云翻滚,狂风大作 天气预报中的暴雨如期而至。大雨瞬间劈头盖脸,视线受阻,橡皮艇上的声呐在猛烈的风雨声中也失灵了。救援只能暂时中断。到当晚九点多 ,暴雨倾盆而下,一群参与救援的人在伍仟大桥下束手无策,只能看着瓢泼大雨在无边夜色里肆虐无忌。熬到晚十一点多,眼看实在不能继续搜寻,一群人只好先撤回,等天明好再寻。
茫茫雨夜中,回程的人却是艰难无比,导航信号失灵,雨下的急又密,车前的雨刷器也刷不过来,一路闷头走,看不清路,转到村庄去,转来转去发现要么都是死胡同,要么就是路面被水淹太深无法行进。蹉跎辗转到凌晨三点多才到家。
第二日一早,参与搜寻的人员再次集结伍仟大桥下,除搜救人员及亲属乡邻外,还有一些来看打捞的社会闲散人员。橡皮艇在大大小小的水面上来回搜寻,因昨夜大雨过后,水面暴涨,增加了搜寻的难度。每次觉得勾到了,捞上来的却是一堆水草。民间爱心救援队除了晋州,深泽的两支外,增加了来自安国,辛集的两支救援队。警方也派出了四五辆警车现场维持秩序。八点左右,来看打捞的人越聚越多,下过雨的水边泥土松软,一不小心就可能陷入水中,警方不停的劝告人们离开,然而没有什么效果。起初只是一些当地的村民在围观,再后来有人拍发小视频上传,甚至有人开始直播打捞现场,一时上快手同城直播搜索,直播伍仟大桥搜救打捞的直播间竟然达到五六十家。引得周围相邻几个县市都有人前往。中国向来不缺看客!直播间里,主播向粉丝们解说着听来的或者看到的一些信息,粉丝们带着或猎奇或同情的心理全程关注。时间慢慢过去,搜寻依然一无所获,围观人员聚集,目测约三千人左右。由于人员拥堵,一些紧急救援设备不能及时传送进来,此时,地表温度上升,距离石家庄上游的黄壁庄水库泄洪时间越来越近,一边是失踪的魏某生死不知,一边是心急如焚的家人乡邻。一边是挥汗如雨的爱心救援人员,一边是好奇看热闹的人群。现场场面一度失控,几经劝说无效,警方及志愿者们最后只好强行驱离围观群众,并拉起警戒线隔离。时近中午,人员渐散,搜寻任然继续。搜救人员穿着厚厚的救生衣,头顶毒辣辣的太阳,身上的衣服像雨水浇过的一样,几拨人轮番搜寻打捞,魏某家属过意不去,买来水和食物。但是这些爱心人士秉承无私奉献,分文不取的精神,礼貌而坚决的拒绝了家属的心意。
在晋州的魏某老家,家人邻里兵分两路,一路去往深泽搜寻,一路留在家中陪伴他近乎疯魔泪流不停的父母还有懵懂无知的孩子和已经绝望到麻木的妻子。这一个上午,闻讯前来的亲戚朋友接连不断,得不到确切的消息,个个忧心忡忡,坐立难安。于是有人开始搜同城直播,看看现场的紧张搜救,再看看魏某家中的凄凉不安,一颗心简直七零八落,在这巨大的不幸面前,所有亲人都涌起深深的无力之感。只有一遍又一遍的安抚魏某的父母妻儿,同时着手准备后续事宜。
7月12号午后一点多,魏某终于被救援人员打捞上岸。此时的他了无生机。距生前落水已24小时。
下午两点多,魏某遗体抵归晋州冻河头村家中。前来帮忙的亲人相邻围满整个小院,魏某八十多的奶奶拖着病弱的身体哭得几度昏厥。父母妻儿的哭喊,引得周围的人无不落泪。然而这一切,魏某看不到也听不到了。
魏某身材高大,水浸24小时后,身体更加沉重胀大。十几个男人面带口罩为他穿上寿衣停放在小床上,白布覆盖下,能看到肚子鼓起如小山一样。
依村里的旧俗,人死后要去村中的土地庙报道。挺放好魏某遗体后,同族的几个妇人牵着魏某小儿去土地庙,长长的路上,火辣辣的太阳把路面都要烤化了一样。魏某七岁的儿子边走边问同行的婶婶:“咱们这是去哪呀?去干嘛呀?”
下午五时多,魏某遗体运抵晋州火葬场焚化。此时距他生前落水28个小时。28小时前,魏某还跟同伴嘻水玩闹,28小时后,高大健壮的青年化为一盒骨灰。
2021年7月13日下午一点多,魏某葬与村东祖坟边。此时,距他生前落水48个小时。唢呐声起,亲人号泣,魏某魂安一抔黄土,殁年32岁。自此,世间再无此人。
(这是一个人留在世间的最后48小时,以及围绕搜寻他过程中的众生相。逝者已去,徒留亲人一生不尽的悲伤和凄凉。)
2021.7.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