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铁生，辽宁人，现居深圳。八十年代初开始写作，诗歌痴爱者。出版诗集十一部。

去老旧的幻灯里找谁（组诗）

卫铁生

古村镇

慢下来的人，会留住谁的共鸣

前行和后来的，谁衣襟上的花朵还开在转角处

在一扇窗前按下暂停键，倾听安静的生活

无法回来的过去，喂养烟火和江南流水

光影绿叶在轻轻响着，纳凉的老树红茶，不再说沉浮

摇橹人从水巷经过，短褂上有别样的软语

大隶的门牌，不嘈杂，长裙不去深院供养盆景

故事新旧更迭，赠送花园的一刻，传承馨香

一切都在人与自然交织的风景里

不问谁得到什么或失去多少

我来过，只立此存照，其他的留给烟云

夜晚老邮局

写下无数美好信件，没有明确地址

邮筒睡了，不能投递的柔情，亮起晚安

谁会捅破窗纸辨认过客，谁把密函封入档案

没有消息，心情驿站彻底老了

白描的字，多了些暗影

咫尺又遥远的曾经，唱雅歌的少年

陷入谁的回忆，谁的永夜，把望和忘混为一体

已写不出柔肠百转，老邮局退化成生锈的锁

我悄然走过夜晚，如无关风月的配钥匙的人

已迟到多年

木制的长廊，雕花的手影晃过

忽然间，我已迟到多年，未赶上一场相送

剪辑一个磨损的座位，多少人起身，多少人古旧

问不得的须臾中，传来微风声。我仔细倾听

流水在廊桥下，烟火在远方，几缕谢顶的发丝

来不及唏嘘。我经过，但已迟到多年

蓝花布的小舸拴在木桩上，不见上岸的红盖头

寂静，剩下泥烧的茶具，在方木桌上搁浅

我不敢把桥缝间的野花当偷抛的绣球

敲打银饰的郎，一转身，水波已布满额头

水巷从祖祠香火处亮起灯盏

几间木屋瓦房都安息，我迟到，像一次多余

去灯影里找谁

抛弃掉潜意识的死亡，我复活另一盏灯

老掉渣的窗口，谁在里面，谁在做纸糊的钟表

古镇景区如夜市，一群又一群人，过客纵横

谁是故事安息者，我将去光影里寻找什么

榕树的长须缠绕几缕夜来香的枝蔓

被和谐过的景，一片模糊，给夜色足够的幻象

深宅走丢的举子佳人，剩下牌匾和出租广告

吆喝的小吃店，把传承煎炒烹炸，仿佛代言朱门声誉

我进来，被观赏的滴漏吸引，没问时间都去哪儿了

水乡的水一直在流，多彩绚烂

我只是趴在窗口望望，折射一回老先生

万千谜底会不会从下一秒回来，我在灯影里找谁

没有最初和最后的答案，它被门票撕裂了

多停一会儿

剥蚀的墙角，青砖古旧，我想多停一会儿

就如经过儿童游乐场一样停一会儿。

我掏空糟粕的胸膛，但不熄灭眼底的光

站着，把脸校正，把驼背敲直，过滤掉噪音

安静又干净地做看客和听众。

有多久没享受这些了，我负累的过往，得失过什么

问号一晃而过，剩下身影，不足轻重。

老房子，典故与小桥，这些老，不停下流水

一个个幻灯镜头，古朝代，新烟火

小推车里的孩子睡得像省略号。

我多停一会儿，盗版小说一样颠覆一回角色

这一刻，我依墙，无名深宅的外墙

几片落叶在脚下，隐约处传来推敲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