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 子

你絮絮叨叨兩千多年，後來

我們開始跪拜西方的老馬

像擺脫一副枷鎖，我們將你丟進

歷史的糞坑

其實，許久之後我們才發現

自己更像一個負氣的孩子

在屢次跌倒之後，決意用西學

剪掉身後掣絆的影子

你如今是一艘寂寥的沉船

被人們的迷途知返打撈上來

可是船上的銘文隔世，變成一幅

大腦無法識別的二維碼

而你的思想，是一枚厚重的藥片

我們憚於吞服，只陶醉於那層

薄薄的糖衣，然後把裏面的藥劑

不屑地吐出

 ▎出城日

也許有那麼一天，魚兒

不必再在天空飛翔；鳥兒

也不必再在水中潛遊

鳥兒再次擁有了天空

魚兒再次擁抱了大海

就像它們進城之前那樣

只有一個既像魚

又像鳥的幼獸，逡巡在

海天之間，無處可遁

 ▎狼 跋

狼跋其胡，载疐其尾。

——《诗经·国风·豳风·狼跋》

一顆心，渴望雨，渴望雪，渴望霜

渴望在月光漲潮的夜裏，舔食

想像力的岩石上結出的晶體

一個胃，吞噬肉，吞噬錢，吞噬胴體

總是在烈日灼心的白天，屈服於

欲望的垂體分泌出的粘液

一列高鐵呼嘯而過

胃被帶向前方，心被留在後面

 ▎莊 子

黃昏，你箕臥在一棵歪脖樹下

頭枕髑髏。那只蝴蝶從你的鼻孔中

飛出，沉入無形的江湖

化作一條錦鯉，倏遊而去

你身前的幾案上，一壺

茗茶香氣氤氳，茶壺裏面卻空空

如野。無人舉起的茶杯

將世人苶然疲役的骨頭灌醉

 ▎鏡中人

是誰把命運的石塊，一次次投進

時光的河水？那慢慢暈開的

年輪，蕩漾在這張無辜的臉上

這發黴的軀體，慢慢地被鹵水

泡發；欲望卻從未屈服

從毛孔裏屢禁不止地鑽出

這鏡中的形體是誰？像一只

被生活屢次鞭笞的野狼

面對安穩，露出了自足的微笑

多少次，他以為月光中的鹽粒

將帶他逃離，卻每一回

被胃所困，抱守這魑魅麅鸮的叢林

 ▎正體樹

这棵古老的銀杏樹，由倉頡

種下，幾千年來，枝葉

開滿我們大腦的回路

後來，它被嗜血的錘頭和鐮刀

閹割，變成我們手中把弄的

支離破碎的拼圖

現在，我把它枯萎的根

深埋在我的詩歌裏，用心血

來澆灌，讓想像力的針紉

重新銜接斷了數年的血脈，直到它

再次蔥蘢。然後頭頂秋月

一樹金黃的火，幾簇銀白的雪

 ▎光 泡

——讀《人類簡史》與《未來簡史》

你把鋼筆浸在歷史的

肥皂水裏，在空中吹出

絢爛的水泡，然後用洞察的

筆尖，將它們一一戳破

生化算法的光芒，閃瞎

智人的雙眼，大腦中一片

虛無。在漫無意義的大海上

孤獨航行，我們終究

需要一座虛構的島嶼

 【小酒馆诗人】

独立 自由 兼爱 公义 真性情 容错 体温 以恒 普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