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
“倡仟,吃完饭我们去街上看看。”葛根一脸的笑,热情满满对着倡仟邀请道。
盛情邀约,言恳意切,在普光寺做事一个多月了,倡仟尚未在城里面到处转一转,他确也想去繁扰的街道上游曳一番,以博见识,以开眼界。
夏日,气温越来越高,即使到了夜晚,酷热的暑气依旧笼罩着永定卫城的大街小巷,偶尔也有风吹起,也是令人厌憎的闷热的气息。
难得有如此的清闲,倡仟和葛根沿着石板街毫无目的地闲逛。
商号店铺,吊角转楼。栋宇间青砖封火墙,墙角如马首高昂,二楼廊道上吊着假柱子,楼子的外侧翘檐转角。
“山歌好唱难开口,木匠难做转角楼。”这也是师傅黄木匠告诉他的。
倡仟根本就没有注意人流中那些凸凹有致的小媳妇和小幺妹的身子,他每走一步都在仰头看着那些做工精致的吊脚楼的转角。
“哎哟!”温婉的轻呼声惊醒了他,他只觉得自己的下面顶住了一团柔软。
他低下头,一脸通红地看着刚刚转过身来的小媳妇,连忙后退两步,不好意思地挠起头来。
葛根在一旁眯着眼睛,无心无肺地看热闹。
小媳妇脸带羞怒,开口骂道:“你个不长眼的……”,抬头看见倡仟窘迫掬诚的样子,特别是他那一双清澈的眼目不带一丝邪气,她止住刚骂出口的半句话,转而莞尔一笑,轻声说道:“小后生,走路要看着前面的路。”
倡仟也没有回话,只是红着脸慌乱的点头。
……
“石板街两里路,封火墙转角楼”这是卫城人对南门口的俗说。
同仁堂的铁碾槽,杂货铺里鼎罐,称匠铺里的称砣,染坊缸里的家绩布……倡仟都要好奇地多看上几眼。
“我们去便河里转转。”葛根对着倡仟说道。
“便河一线吊脚房,晓起千家市尽张。春来新丝秋月谷,马帮不断往来商。”葛根也不记得是谁人写了这么几句诗,他搜肠刮肚地想了很久就是想不起来,喃喃自语地反复念叨着这几句。
“便河里”是永定卫城里最长的一条小巷,它是无数年前商贾马帮沿河而行,走成的一条经商入川的商道。

巷陌深深,巷间两侧的客栈和商铺沿河岸顺着商道错落搭建,只是大多的木板房与吊脚楼渐渐褪去了油润青色,整条小巷也就不显得如何的奢阔。
“倡仟,走,到巷子里面看看去。”葛根对着倡仟兴奋的说道。
“那有什么好看的?”倡仟答话的语气和他的内心所想正好相反,语气里满是疑惑,听上去就像是真的很不想去,其实他内心里想去就像猫抓似的一样痒痒。
“去看了你就知道了。”
“……”
直街曲巷,客栈商铺所有的门窗都开着,劳碌了一天的伙计们坐在石阶上,有气无力地打量着自家店面的大门,防备有小毛贼钻了进去,掌柜和主家们则是搬来竹椅子和竹凉床,一边轻摇蒲扇,一边闲聊,偶地“啪”的一声打在自己的身上,驱赶着蚊子的叮咬。
“葛根,前面那是一个什么场合?”倡仟看着前方小巷拐弯灯火通明处向葛根问道。
那一处的吊脚楼很新很宽大,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倡仟,你的眼睛还真毒真亮堂,那是我们永定卫城最有名的客栈酒楼,叫‘澧水第一楼’,只不过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进去的地方,我们就只能走过去在楼下看几眼。”
“哦!是有钱人去的地方。”倡仟喃喃自语道。
两人放缓脚步,壮着胆在宽窄可以过马车的巷子里停停走走。
……
光亮中举杯换盏的身影在窗棂里晃动,男人们粗鄙的喧闹声里夹着女人的嘻嘻声从窗缝里传出,在小巷里喧闹一片。
“倡仟,我们走快点吧!别个以为我们是两个“痴保”,要看我们的笑话了。”葛根见倡仟对着二楼痴痴发呆,催促道。
二人快步走离所谓的第一楼,倡仟再蓦然回首,看向客栈酒楼灯火阑珊的二楼几个极美的幺妹,她们穿着绣有艳丽襟边的宽袖蓝裳,在腰间束着绣有五颜六色精美图绘的短围裙,腰身袅婷,银饰挂在脖颈,在高耸的胸前晃动。
有几个幺妹倚栏而坐,清丽的眉眼间多是温柔,保持着几分矜持,并没有向小巷里三三两两的行人投以挑弄的目光。
一个年龄二十来岁的幺妹见倡仟二人从巷子里匆匆而过,似是要取笑这两个不敢多看她两眼的土包子小后生,她眉毛往上一挑,媚眼对着倡仟看去。
此时,正在倡仟回首看她的瞬间,四目对视,那女子脸上顿时绯红一片,禁不住对俊朗的倡仟又看了两眼,见倡仟不眨眼的盯着她看,脸上红晕更甚,对着倡仟鼓了鼓眼睛,起身在凭栏里移步袅袅而去。
倡仟舍不得收回自己的目光,还仰视着那女子,看着她两只秀溜的小脚麻利的扭着,走路的步子尤是轻盈,身后诱人的屁股在宽大的裤腰里颤悠悠地弹着,脑后发髻上的银饰叮叮噹噹响着。倡仟看着有些心猿意马,胸内狂跳不已。
……

回过神来,倡仟有些莫名的懊恼又有些失落的说道:“葛根,回去吧!这里确实不是我们这些穷人子闲逛的地方。”
“倡仟,你看到那些幺妹脚都挪不动了。”葛根嘻皮笑脸地戏说道。
倡仟尴尬得脸上浮出一些清冷,转身就走,边愤愤然的唸叨着:“葛根,各人自有各人命,我们穷人就只有做工受苦的命,少到这些地方丢人现眼的,走吧!看一眼也就算了。”
“倡仟,大椿的祖上原来就住在这边,开了两个店铺,后来家道中落,搬去了屎巷,再后来就出家为僧了,这也是他命里注定。”葛根还有些不服气,驻足未动,还想要多辨说些什么。
倡仟不言不语,已朝前走去。
葛根紧赶几步,走到倡仟的身边继续卖弄他的人生感言,“世事无常,人无常势……”
“我没上个私学,不晓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少在我面前‘赖蛤蚂戴眼镜——装教书先生,’我反正听不懂。”倡仟没好气的顶了葛根一句。
葛根无奈地摇摇头不再吭声。
倡仟反觉得有些言重了,朝巷子深处看了看,见前后无人,侧头对着葛根轻语道:“我们找个地方屙泡尿。”
倡仟有一种感觉,凡是心烦时,痛痛快快地屙泡尿就能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亦如前夜在寺院里不能安稳地入睡一般,一泡尿后他便心若止水,安然入睡。
小巷的僻静处,两人一二三扯开扎扎裤腰,一手提着大腰的裤子,避免整个裤子滑落到脚下,另一手掏出卵蛋,对着不知谁家的青色条石的墙基屙起尿来。
“倡仟,我们土家人说的四硬四软你知道吗?”葛根扶着自己的卵蛋边放水边说着。
倡仟看着自已的尿液如箭矢般激射在青石板上,“嗞哗”直响,侧过头对着葛根摇了摇头。
葛根扯着自己的卵子甩弄了两下,有些自恋的说道:“木匠的凿子铁匠的砧,后生的卵子金钢钻。”
倡仟对自己的小弟瞄了一眼,头也没抬的问道:“那四软呢?”
“饭铺里的发糕弹匠的套,幺妹的奶子豆腐脑。”
两人相互看视了一眼青石墙基上尿渍和淌在小石板路面上还在流淌着的两滩尿液,嘻嘻而笑。
闷热的空气里一股尿骚气向巷子深处漫去。
撤完尿,扶着自己的那根东西,葛根浑身打了个尿颤,闷声说道:“我将来挣了大钱,先到这狗日的地方玩玩。”
倡仟乜斜着眼,不屑地对他一瞥。
……

两人继续往西走向巷子的深处。
各式各样的竹凉床和竹躺椅,把背街的窄巷几乎堵得水泄不通,街坊的男人们躺在竹制的凉床上赖洋洋说着闲话,一边和还忙碌着的女人调笑打浑,小娃们围着大人嬉闹,时不时会响起蒲扇拍打的清响声,像是拍打蚊子的声音,又像是大人用蒲扇拍打顽童光屁股的声音,有几个年轻的媳妇解开了满襟衣服上的几粒布纽扣,敝开衣襟,露出浑圆的奶子,把奶头塞进孩子的嘴里,边给孩子喂奶边张家长李家短的闲聊着,见倡仟和葛根过来,慌忙拉扯下衣襟悟住奶子仍旧装模作样的聊着。
清闲欢悦的气氛把小巷里的邻里街坊融合到了一起,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与和谐。
……
便河里的喧闹声,渐渐隐去,远去的倡仟已听闻不见,整个卫城都在慢慢地进入梦境,星月照在街道的青石板上,散发出淡淡的幽光。

山中老猴
二0二一年七月十日 张家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