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酒馆有东西跳出我的视线接下来祈祷清教徒式的朴素的仅要求存在回到生物特性上来看待一个人这样的知识被禁止—— 余 怒余怒(1966—),当代诗人,著有诗集《守夜人》《余怒短诗选》《主与客》《蜗牛》,诗论集《诗的混沌和言语化》等。
诗人酒馆
—— 余 怒
▎被损害的活力由诗人来谈“被损害的活力”这未必恰当。肌肉“累了”的反应,偶尔能记起的是——室内光线和一块浴巾的颜色以及几组有力、沉默的动作。像一根捆绑过你的绳子忽然间松了。对身体某部分的重新认识是在多语种混杂的歌唱中分辨一个音。嗬,是它。现在由我来谈“情感纽带”这未必愚钝。一个意识与一个物的联系,不必借助形于色的表情。按照男人的方式大笑、跺着脚旋转、嚼着口香糖唱情歌,丝毫不顾及旁边的人。衡量干体力活的男人的情感与从事脑力劳动的男人的情感,有不同的标准——人们就是这么想的。不同的生命体。人们仇视“活力”和“精神痉挛”之类的词语(能改善我们心智的,正是这类词语)。那根绳子。那个音。“低语”的丝绒质地。尽管我早已通晓诗的两种情形:男性作者与女性读者,女性作者与男性读者,乃是相容相克的两种诗。(2021)▎夏日问答夏日衰颓的情感序列中,能提供好一点的寂寞的有哪些?——山楂树和木槿树。纷繁绿叶间的青樟果。山道拐弯处。观景台驻足处。总之是适合放下芜杂事,想自己事的地方。捕猎者一无所获,其心态如何?——心性自明,自会得到响应。这时候,对我有约束力的有哪些?——寂静。自己。山上满目巨石,草深比人高,这里的一切通过我而涌现、叫,简直是一头野兽。若说是约束,又不是。(问题太宽泛,须四顾而答)。潜意识中,影响我回答的有哪些?——一种语言。两种语言。乃至七八种。非要用方言才能表达自己?——出门时父母的叮嘱。记忆中儿歌的旋律(为何还自比孤儿?)。导游的解说词。游客的狂热(区分贪睡嗜睡)。投身地名研究?——谨慎使用指称代词:之上之下,这里那里。非要从头至尾倾听别人不可?——抑制把东西藏起来的热情。拿出它来,听听人们对这宝贝的评价。注视龟足的水中游,鹰翼的空中悬垂(体会那足那翼)。(2020)▎被禁止的知识我对很多知识不再有兴趣。蚂蚁王国发生的事情、腐殖土的作用、琥珀和骨骼化石的成因,还有对艺术、真理、信仰的论述。比起这些,今天晚上,在你身边,我更关心我的纤维化的肺、心律不齐的心脏和可怜的前列腺。这意味着,今天的我是无可怀疑的,虽说有点像过去年代的铜制器具。望着桌上的一颗椰子(被吸干了,剩下坚硬的壳),为了有一个好的观察角度,我吊起它,在窗台上。我回味刚才的那一通吮吸,舌头在口腔中的抽动。唔,这样。需要另一个人证明吗?睡姿、来回走动的样子、逗你高兴的十指的即兴表演、脱掉内衣的样子、一张仰角30º的全身照片。接下来呕吐。有东西跳出我的视线。接下来祈祷。清教徒式的,朴素的——仅要求存在。回到生物特性上来看待一个人,这样的知识被禁止(我们被羞辱),另外一些,藏在私人图书馆里。有朝一日被读到,我们会像两个孩子初次交换秘密那般开心。(2020)▎海棠现象学海棠构建了一个符号:海棠。不会是别的。我们亦然。在这里,物的实际大小、形状和色彩无关紧要,你摘下它、撕碎它,也改变不了什么。海棠依旧是海棠。胜于凝固。我们对它有所寄托,总拿它去度量别的花:芍药、韭兰、牵牛花。花瓣重叠的经验世界:一个胜于物质表达的自动装置。本我和超我。“我思”。为此我们发明出一些美妙的度量单位(瓣和朵),以描述它从而抓住它。“别让它消逝,这种美。”包含在事件中或故事中的(我们之所知,需要通过某个事件或故事再告诉我们一遍,我们才相信)。花粉喷向空中,洒了我们一身,那无度。照着海棠的样子画海棠。换一个视角,从我们眼中的单薄花瓣到显微镜下的丰盈花瓣。我们的世界,被时间化了——故而才被划分为生、死;婴儿的呆萌、老者的昏聩;秋日海棠的盛开、凋谢。必须依据审美,知晓我们作为一个符号而封闭于静止。(2020)
▎作为表象有百科全书式的概括能力,使万物成为这一个“我”的可计量之物,光靠一己之力是做不到的。“朝天花板和地面涂颜色,绿和蓝,给我一个表达法”,还有互补性:“将苹果和樱桃冷冻起来,给我一个意义,冰镇甜蜜。”都是无益的说法。成为一个表现主义者是不够的。你喜爱在冷色调灯光下展示肢体给人看,将身子绕在钢管上(我也曾在一首诗中讨论过“貂蝉的器官”——只是没说明是什么器官)。这玷污了艺术。这一点的确非常做作,却又非常唯美。带点儿忍辱负重和未成年的身心羞涩。而自然中能找到的上好材料:有新鲜树叶的树枝、蜂蜜满盈的蜂巢、在野外看到的恒星爆炸、夜空……感到它们与我们是有联系的。之后我们否认。声称不关心其他事物、其他意义,这让人郁闷——譬如,有人用柏拉图来分析“我”,我就不乐意。说“世界就是世界”,是同义反复。(2021)▎非正式演出“让我在故事中多呆一会儿。”这种诉求,你儿时对讲故事的人说过,对游戏同伴、母亲、跑到病床边安慰你的护士、让你重复某个姿势并不时为你揉足的健身房教练,以及一个无故朝空中鸣枪示警,呵斥着让你站住的坏心思警察。故事中的某地某人(不是户籍登记的那一类人,也就是说,他是虚幻的)总让你牵肠挂肚。就像在不被看好的恋爱中。你说,你讨厌他的气味,全身穿戴整齐也止不住从衬衫领口散发出来。“从前他是个演员,演别人,显得超凡脱俗,走下银幕,却不过是个猥琐的小老头。”幸好有个剧本,指导你如何与他相处。为每个动作配一句潜台词(啊啊。哎哟。一个移动坐标或一个二维码)。按照情节要求,你们交谈、争吵、接吻。戏演完了,他走了,你却突然爱上了舞台。好在那时你还年轻,情感再怎么说总是合法的(相距数百公里的两个人,生出的那点儿乡愁总是审美的),宁愿被剧情中的怪兽一点点吃掉。(2021)▎想起什么,或归纳法,或某种声音胸部常被我遗忘,饭后散步时。并非有什么了不起的哀伤。但跑动起来,我还是能想起它。同时被想起的,还有与之相连的受过伤的腰部。(左右扭几下,验证它们仍是相连的,仍可相互传感。)这就好。要珍惜。像珍惜以往使用过的一切:你的书、你的鞋子、一把伞、椅子、镜子、梳子、你的恋人。(她长发披肩时很好看,头发剪短也好看。)半人半马的女人,更凸出的胸部和更细窄的腰部:这种形体令她变温和。对于她,我有一种归纳法——多少胸部,对应于多少腰部。(拆卸后拼装错了的芭比娃娃,穿不进她的衣服 ——你可以这么去怀念她。)屋子里,全是能发出钝响的老物件,它们的声音特点与木匣中的蜂鸣器相仿。那些声音,被木质化了,固定成同一种频率的“嗡嗡嗡”。我常常坐在那儿听,在那儿用餐。从窗户一侧望出去,外面的一幢幢楼房明显倾斜着——一条大街,被透视的纵深感。(2021)
摄影师 Guillaume Gaubert
秋天的酒
诗人酒馆 | 余 怒:着迷。是一个非常湿润非常懒的长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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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酒馆诗人】
独立 自由 兼爱 公义 真性情 容错 体温 以恒 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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