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荷 花 ”看 荷 花
我真的不晓得原来的老大庸是不是有“荷花”这样一个地名,澧水河畔的二家河,却是无人不知,谁人不晓。
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光狠毒的开发商,在二家河一大块坪地间挖了几个牛卧氹,牛卧氹里栽上了一些根根须须,小径甬道上铺上水泥块,周边像模像样地搭建了一些没有任何特色的棚子,供游人观荷歇息。每年的春夏,根根须须长出一片片如小脚盆大小的绿叶。夏至荷花初开,到深秋残荷凋萎,城里人趋花附雅,纷沓而至。
昨日,一伴年少时的同窗,盛情邀约,言恳意切,要去“荷花”游曳一番,赏花以悦目,相聚以见诚,于是大家结伴乘兴而往。
二十多分钟的车程,说得夸张一点,也就是屙泡尿的功夫。
上午去的时候,太阳躲猫猫一样藏在云层的深处,灰白的天空里看不见刺眼的阳光,大庸人常说的“瞎瞎”太阳照样晒得人死,闷热非常。
车轱辘刚停稳,穿红带绿的老太们,你挨我蹭,一窝蜂拥进“荷花”的时候,浑身的老筋老骨顿时兴奋起来,精神饱满得像自己孙子一匝一匝上紧了发条的玩具一样。
大锣小锣般的嘻笑声开始喧闹起来,在敝开的天地间,那阵阵欢笑的“锣声”,不像大庸阳戏班子的锣声被房子闷着,听上去格外的清脆响亮。
还是七月的头几日,偌大的牛卧氹里新叶满氹,挨挨挤挤,绿意幽幽,轻摇着时光,呼唤着炎炎夏日。

一朵朵待开的花苞苞,一层一层包裹得很紧,一枝枝婷婷玉立在绿叶间,在热烘烘的轻风里轻点轻摇,那是初荷的花蕾。
横看竖看,像老太们豆蔻年少时,一个个袖纱轻挽,裙衫翩跹,发辫轻舞,清秀可人的绝色倩影。
那时的老太,亦如这初来的花苞苞,是那么的纯净,把时光里的一切都过滤掉了,只有干净与纯真。现在想起,依旧禁不住地怦然心动。

牛卧氹里有不少的花苞已悄然争先开放,初开的花,娇柔清纯。如同初为人妻时的老太们,一副七分向往三分羞怯的模样。

文人骚客看荷花,总要借花舒怀,弄几句诗词歌赋。一班老头老太以世俗的眼光看花,只图个心里一时的清净,玩得欢快。
牛卧氹里多是烂泥巴,偏偏生出莲心如许的荷花来。它从烂泥巴里钻出来,立于水中,婷婷然开出一片娇艳。任你是达官显贵,抑或是平民百姓,我自清雅。

曾几何时,年少的她们也有争强好胜的时候,想着要让自己这朵山里的花一枝独秀,开得更艳更丽。在生活的平庸里,酸甜苦辣中,渐渐地都懂得了平淡日子的珍贵,也学会了宽慰自己。日子里的她们,已如这牛卧氹里开放的荷花,出烂泥巴而不染,清雅平淡地消磨着时光。
没什么不好,红尘世俗,凡事种种,其实都算不了什么,也就是这花开花落的一季,何必去计较太多,苦了自己,也枉了年月。

年少皆是同窗,在原本就不大的小县城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相知数十年,少了礼仪客套,俏皮戏谑的笑话滋生不穷,从烂泥巴里头翻出来的那些陈年旧事更是兴味十足,如同街上大排档的“打鼓皮”,耐得咀嚼,让人回味。

“萨克斯”吹唱着各种调调,时而高亢激昂,时而如澧水河水缓缓地流淌。
“丫呀丫的喂,喂丫喂得丫呀……”大庸人喜闻乐见的花灯调嘈嘈嚷嚷,诉说着土家人一对小冤家的爱情诽闻。
经不起岁月抚摸,蔫巴的丰乳翘臀,在亮丽的裙衫里随着圆滚滚的身体欢快地抖动着,风韵犹存。

几个小“抹布丁”(蜻蜓)掠过水面,迎着荷花而去。时而停在花苞上,时而停在白色或红色的花瓣上,时而停在圆盘的绿叶上,真的很美。
老太太们脸颊上的笑容,像小“抹布丁”一样,飞过眼角浅浅的纹,飞过鬓角花白的发,飞上了氹边的柳树梢。
笑得满足,笑得愉悦,笑得很美,是一种从内心生出来的率真的美。

为数不多的几个老头,习惯性地半皱着眉头半带着笑,如同牛卧氹里的绿叶,打着转转围在荷花周边,时不时被“荷花”戏谑几句。舒展开皱着的眉头,嘴角处笑出两个半圆,在些许黝黑的脸颊上向鬓角扩散,如牛卧氹里荡起的涟漪,一圈一圈地向四周悠悠荡去。

这一刻,没有了日子里的油盐柴米酱醋茶与世俗里的杂乱无序,只有眉梢雀跃,手舞蹈足。
“唱支山歌给党听”,红歌一曲,不忘党恩。
脸上涔涔汗水的老头老太,骂骂咧咧地发着牢骚,意犹未尽,嘻笑着扭屁股离开。
身后,是清纯的荷苞,灿烂的荷花,不因轻风而喜,不因烈日而忧。

人的一生,花的一季,青丝到白发,花开到花落,都是一次生命,都有凋萎的时候,何不如像牛卧氹里的绿叶与荷花,守一份清雅,守一份平淡,简简单单的一日三餐,自由自在,不烦不躁,度过盛夏,平静惬意的走向色彩斑斓地秋天。

山中老猴
二0二一年七月七日 张家界